◎章铜胜
春天刚过,端午节就来了。因了屈原的传说,端午节多少带些令人伤感的意味,但好在端午时节植物葳蕤,花事绵绵。端午的花事冲淡了那些令人伤感的东西,而植物简单而蓬勃的生长,反而让人感受到一种欣欣向荣的喜悦。
“开到荼蘼花事了”,说的是春天。春天,随着荼蘼的花开,花事仿佛有了一个收束和终结。而在端午时节开始的花事,同样是纷繁而又热闹的。
栀子花的香味浓烈,从端午节前开到端午节后,其花期漫长,可持续两月有余。如此漫长的花期,是那些春天里谢了又红的林花所不能企及的。甚至可以说,栀子花终结了春天花开花落短暂、美丽易逝的伤感形象。栀子花,白如旧时月色,香如夏日晨风,带着绵密而略带野性的气息,这是夏日来临时的一种试探。栀子花开,仿佛宣示了一种季节的语言,而我喜欢栀子,大概也是因为这些。
栀子花是老少皆宜的。彼时的栀子花,被乡村的女人们别在辫梢、发际、胸襟或领口,只是随意简单地一别,就别出一个浓香的初夏。如今,我将买来的几朵栀子小心地放在白瓷青花的小碗里,装上半碗清水,放在窗台,任那股浓香慢慢地在室内弥漫,可仍会觉得栀子花香淡薄了许多。
端午锦和艾草长在一起的时候,人们并没有在意它。直到艾草被刈割以后,人们才猛然发现,端午锦已经高过一楼的窗户了。那些紫红、鲜红、粉红、白色的花朵里藏着一点粉黄的花蕊,一朵一朵地往上攀爬,笑意盈盈,宛如亭亭玉立的少女,只知道花开的喜悦,哪还有人生的半点忧愁呢?
凤仙花开满了枝头,花朵散乱,深浅不同的红色,那是姑娘们偷偷涂在指甲上的鲜艳亮丽的梦想,藏着点点羞涩的小心事。那既是小女孩的梦,也是丑小鸭般的梦。
木槿花是不大被人重视的,乡下人甚至称它为“阳沟泥”,可见对它的不待见。自从我知道木槿的学名后,就竭力想忘记它的俗称,这是我对一株植物的尊重,我觉得它应该有一个雅致的名字。木槿不甚规整的叶子呈深绿色,木槿花的开落只在朝夕之间,一朵一朵地开,一朵一朵地落。花开粉红、粉紫,那样的自然随意,无忧无喜,像乡村岁月般瓜瓞绵延。
喜欢茉莉的人太多了。茉莉花纯白,香气浓郁,人们唱着《茉莉花》,喝着茉莉花茶,难掩对这朵花的喜爱之情。大多数人是爱花的,也是可爱的。
端午时节的天气是最宜人的,一贯懒散的我,也开始在晚饭后出去散步了。去湖边走走,有凉风阵阵吹来,真是舒爽。湖边栽了一些合欢树,这几年长高了不少,平时也没太在意。端午时节,合欢树开花了。我是在夜里发现合欢树开花的。夜里,我从合欢树下走过,闻到一阵花香,虽不浓,却很真切。我抬头,看到合欢树上开满了繁如星辰的花朵,一朵朵如粉红的马缨,缀满了枝头。合欢树的花香仿佛是从树上垂挂而下的,在夜里,花香似乎触手可及。一阵风来,万千马缨在树上轻摇,合欢树上仿佛有万千夜马在奔跑,摇动万千马缨,洒下阵阵花香。
我以为冬青树是不开花的,直到有一天下雨后,我在一株冬青树下,看到了满地细碎的小白花,才抬头看到那排开花的冬青树。碧绿油光的叶间,托举着一柄柄如伞般细碎的花朵,那憨厚的样子,惹得我想笑:原来开花的冬青树竟是这般可爱。
从初春开始,我便一直留意湖边的那片荷塘,路过时总要认真地看看。我真敬佩荷的耐性,那样不紧不慢,仿佛是在戏台上一板一眼地迈着台步,却又迟迟不开唱的演员,让人等得心焦。可就在你等得不耐烦的时候,荷叶破水而出,只几天时间,荷叶便盖满了大片湖面。要不了多久,一朵朵荷花便在满湖的荷香中次第绽放,那是酝酿已久的惊喜。
端午的花事绵密纷繁,如同那一湖的荷花,在迎风轻摇的荷香浓郁里,弥漫着季节所能给予你的万千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