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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6月30日

雪山下的红

◎徐燕

晨雾如纱幔般漫过飘扬的彩旗时,朝阳正裹着草木的清新升向若郎贡嘎。肖明安爷爷家的门虚掩着,门轴结着苔痕的纹路里还凝着昨夜的雨珠,吱呀推开时,混着酥油茶奶香的雨后空气便涌了出来。老人坐在藏式卡垫上,铜盆里的软布正反复摩挲着“光荣在党50年”的纪念章,红绸带垂在膝头,像一截烧不熄的炭火。

“您这纪念章总擦得能照见雪山上的云。”我蹲下身时,看见老人指腹在勋章边缘的党徽纹路上摩挲,那纹路里嵌着五十年的光阴,竟被磨得比新铸的还要亮。他没抬头,只把勋章举到窗前,晨光透进来,将红绸带的影子投在满是褶皱的手背上,“1959年腊月的郎古山,雪粒子砸在帐篷帆布上像撒了把钢珠。25岁的我缩在牛粪火旁,看老书记往火塘里添柴,藏袍领口结着一层白花花的霜。忽然一阵黑风卷过,帐篷支架“咔嚓”折断,帆布如破旗般被扯向半空。老书记喊了声‘党章’,就一头扎进没膝的雪堆里,手背被碎石划开血口也没察觉,只在背包残骸里扒出一本冻成青黑色的小册子——边角缠着半截撕裂的帐篷绳,纸页粘成冰疙瘩,封面上的镰刀锤子图案却还透着暗红。‘快把火拢住!’他呵着白气往回爬,睫毛上挂着冰棱。我刚接过冻硬的火柴,就见他解开藏袍前襟,把党章塞进贴身的羊毛氆氇里。氆氇被雪水浸得梆硬,寒气顺着领口往上冒,他却用手掌死死按着左胸:‘这是咱跟党交心的契纸,比肺管子还热乎。’那夜我缩在他身边,能听见冰层在党章封面上裂开的细响,还有他胸腔里‘咚咚’的心跳,像在给冻僵的纸页捂暖。”窗台上的铜铃忽然晃了晃,老人用袖口蹭了蹭勋章上的党徽。金属扣“咔哒”扣上时,蓝布衫下的左胸位置微微隆起,仿佛还揣着半世纪前那本浸过雪水的党章。阳光透过窗棂,在他手背上投下红绸带的影子,像道永不褪色的烙印。

暮色漫过高山青杠树林时,远处党群服务中心的灯次第亮起,窗棂上彩绘的党徽被灯光透得发亮,金黄的镰刀锤头映在湿漉漉的水泥路上,与路边花坛里的格桑花叠出奇妙的光影。我想起午后给老人读习近平总书记关于“三农”工作的重要论述时,91岁的他拄着拐杖,浑浊的眼睛忽然亮起来:“1974年深秋,入党两年的我到海拔4800米的白海子牧场给牧民宣讲党的政策,牦牛驮的文件箱陷进雪窟。我扒开齐腰深的雪,手指冻得发紫仍死死护住箱里的《农村工作手册》,里面写着‘以人民为中心’,咱得把字捂热了带给老乡。”半夜借宿牛棚,他用冻裂的手在油灯下给牧民念政策,哈气在纸上结霜,却一遍遍讲“草场承包到户咋个搞”。有牧民问雪山咋变通途,他踩着牛粪火站起来:“当年红军能翻夹金山,咱就不能在石缝里刨出路?”后来三年,他带着乡亲用钢钎凿开12公里骡马道,雪水顺着额角的疤往下淌时,他指着手册上的字笑:“你看,党说的路,走得通。只要把‘以人民为中心’刻进心里,雪山再高也能踩出致富路。”此刻老人正站在窗边,胸前的纪念章与远处党徽的光芒遥相呼应,把暮色里的雪山染成了温暖的橙红。

月亮升起时,雪山成了透明的玉璧,村头石碑上的标语被月光洗得发白,路边彩旗在风里哗啦作响,每一声都像在重复某种誓言。我坐在老人身边,看他把我的手覆在他掌心上,那双手布满辛苦劳作留下的硬茧,却暖得像煨在火塘边的砖。纪念章的红绸带蹭着我的手腕,我忽然明白有些颜色不会被风雪褪色——那是晨雾里升起的朝阳红,是窗棂间映亮的徽章红,是两代人掌心相贴时,从雪山根系里破土而出的,比格桑花更炽烈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