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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7月04日

大视野下的康巴文化探秘

◎范河川

附国历史溯源与考证

在探究吐蕃统一青藏高原东部这段波澜壮阔的历史进程时,有几个关键问题始终萦绕在研究者的心头,难以回避。其一,是白狼和白兰的译音准确性问题。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唐朝以后出现的白兰,并非在当时历史语境中的白兰。其二,则是附国与其他部落之间错综复杂的存在关系。附国,这个在历史长河中如流星般转瞬即逝的政权,其相关记载引发了诸多不同观点和解读。笔者通过深入的田野调查、广泛查阅各类研究资料,并与专业的藏族历史学者展开深入探讨,在此,尝试从青藏高原东部的宏观视角,对这些问题进行简要分析介绍。

一、地理位置分析

关于附国的地理位置,诸多史籍均有相关记载。《隋书·附国传》明确写道:“附国者,蜀郡西北二千余里,即汉之西南夷也。有嘉良夷,即其东部所居种姓。”同时还提到“附国南有薄缘夷”以及“西有女国,其东北连山绵亘数千里,接于党项”。《新唐书·地理志》记载霍州都督府设有东嘉梁、西嘉梁等羁靡州;《北史·附国传》进一步补充说明:“据记载,其地南北八百里,东西千五百里。”

为了更精准地确定附国位置,我们可以借助与其毗邻的嘉良夷部落方位来分析。《新唐书·西爨蛮传》记载:“雅州西……五百里外有……东嘉梁,西嘉梁十三部落”。经考证,雅州西五百里外的嘉梁地区,大致对应现今大小金川一带。然而,对于南边的薄缘夷,史书中缺乏详细记载,但部分专家推测其位于今大理地区。而党项,学界普遍认为在今青海、甘南以及四川西北一带。这一推断与仍乃强先生在《康藏研究月刊》第4期发表的考证结果基本相符,即“附国辖地包括今道孚、炉霍、甘孜、德格、邓柯、康定六县”。只是在今天,我们需要从地域面积方面考虑更多山谷农区县份。

此外,《隋书·附国传》还记载:“其东北连山绵亘数千里,接于党项,往往有羌,大小左封,昔卫、葛延、白狗、向人、望族、林台、春桑、利豆、迷桑、婢药、大硖、白兰、北利摸徒、那鄂、当迷、渠步、桑悟、千碉,并在深山穷谷……或役属吐谷浑,或附附国。”由此可见,当时青藏高原东部地区部落林立,处于一种分散割据的状态。在这样的局势下,时常会涌现出一些具有卓越领导才能的人物,如新龙后来的工布朗结,他凭借自身的智慧与勇气,整合几个县的力量,暂时性地统一部分部落或区域。附国的出现或许正是顺应了这一历史发展趋势,在众多部落中脱颖而出,实现了一定程度的联合与统一。

二、建筑技艺分析

附国人的居住习俗已经明确了地域特点,《隋书·附国传》对此有详细描述:“无城栅,近川谷,傍山险。俗好复仇,故垒石为巢而居,以避其患。其巢高至十余丈,下至五六丈,每级丈余,以木隔之,基方三四步,巢上方二三步,状似浮图,于下级开小门,从内上通,夜必关闭,以防盗贼。”

直至今日,除了千碉之国丹巴外,沿雅砻江流域的雅江、新龙、凉山木里等县,沿鲜水河流域的道孚县,以及沿大渡河流域的康定折东片区、泸定岚安乡等地,依然留存着众多碉楼和石砌藏房。这些建筑不仅展现了精湛的技艺,种类更是丰富多样,有用于防御的高碉、居住的石屋,还有兼具多种功能的复合型建筑。它们的墙体厚实坚固,石块之间拼接紧密,历经岁月的洗礼和自然灾害的考验,依然屹立不倒。这些建筑宛如一座活生生的建筑博物馆,与史料记载高度契合,生动地再现了附国时期的建筑风貌。从这些古老建筑中,我们仿佛能够看到附国人民昔日的生活场景,感受到他们坚韧不拔的精神和卓越的创造力。

三、物产方面分析

以物产维度展开深入剖析,我们能从史籍记载中探寻到附国更为详实的历史脉络。《北史·附国传》明确记载:“其土高,多风少雨,宜小麦、青稞、牛、马、细鳞鱼等。山出金、银、铜,多白雉。”从自然环境与农业生产相互关联的角度来看,这段记载清晰无误地将附国的主要物产指向了山谷农区。在这样的地理环境下,小麦与青稞成为适宜种植的主要农作物,为附国居民提供了基本的粮食保障。同时,丰富的金、银、铜等金属矿产资源,不仅反映了当地地质条件的特殊性,也为附国的手工业发展和贸易往来提供了物质基础。

《隋书·附国传》中还提及:“附国有水,阔百余丈,并南流,用皮为舟而济。”这一记载暗示了附国境内存在较大的河流,且当地居民掌握了利用皮舟渡河的技能,这对于区域间的交通往来、物资运输以及文化交流都具有重要意义。这符合上面提到的几条江河流域之所在和出产细鳞鱼的环境。综合各类物产情况进行全面判断,现今石渠洛须、德格、甘孜、新龙、炉霍、雅江、道孚、康定、九龙、巴塘、乡城、得荣,以及凉山州木里、西藏昌都地区部分河谷地域等县,均与附国的物产特征高度吻合。

确定附国地域范围的关键在于,诸多史籍未记载盐井及囊谦盐。古代盐是重要战略物资,产地影响地区经济、政治格局,政权控制重要盐产地通常会在史籍体现。芒康盐井和囊谦盐矿资源丰富,当时对周边势力极具吸引力。若附国掌控这些盐产地,物产记载应留痕迹,因其会影响附国经济模式、势力范围及与周边部落关系。现有资料无相关记录,反成确定附国地域范围的重要依据,表明其势力未涵盖这些产盐区,助于精准界定其实际控制区域,为研究附国历史等提供关键线索。

四、区域交流分析

附国与中原王朝之间存在着密切的交流往来。《册府元龟》记载,附国曾多次派遣使者前往中原王朝朝贡。《北史·卷96·附国传》明确记载:隋大业5年(609年),附国“又遣弟子宜林率嘉良夷六十人朝贡”。朝贡这一行为意义深远,它不仅仅是一种简单的外交礼节,更深刻地象征着附国对中原王朝正统地位的高度认可,标志着双方建立起了明确的政治隶属关系。此外,附国与莋都(今汉源)联系紧密。《广川画跋·卷2·上王会图叙录》记载:“……其南首以交趾、沆谿、哀牢、夜郎而板楯、尾濮、西僰、附国莋都等次之……”,这里记录了“附国莋都”使节抵达唐廷的信息。这一珍贵记载为我们深入认识唐朝与附国之间的关系提供了重要线索,可谓否定了附国是吐蕃的推测。

五、风俗习惯分析

《北史·附国传》云:“国有重罪者罚牛。”《隋书·附国传》却曰:“国有二万余家号令自王出。嘉良夷政令系之酋帅重罪者死轻刑罚牛。”罚牛是以资产买人命的古代藏族传统法规。最特别的是:“……死后一年而大葬其葬必集亲宾杀马动至数十匹。”其丧葬之俗十分特殊,马在古代是极为重要的军事和生产物资,“杀马动至数十匹”与道孚藏族带贬义的顺口溜“道孚牧,吃马肉;马肠做腰带,马头祭祖先。”风俗一致。很多学者认为,西夏建国时,国号为大夏。西夏的民族是党项族。党项族未北徙而留居下来的人,被称为弭药,又称木雅。党项、西夏、大夏、木雅、弭药是对同一民族在不同时期的不同称呼。因此他们推断附国就是木雅(历史上道孚、乾宁、炉霍、新龙曾经被称为大木雅)。

附国在历史舞台上的存在时间极为短暂。隋末唐初,随着吐蕃的强势崛起,并将势力伸向青藏高原东部,附国或是被其他部落兼并,或是因内部矛盾激化而走向解体。即便如此,在康巴这一大区域,汉史中仍沿用《白狼歌》中的称呼,将这一地区称作“白兰”。这段历史虽已远去,但它留下的诸多印记,依然为我们探索古代民族的发展与交融提供了宝贵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