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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7月18日

嘉绒传奇

◎嘉绒云灯

她看到远离帐篷的草地上,一对对满怀甜蜜的青年男女,或席地花丛窃窃私语,或手牵马儿相依慢行,或共骑扬鞭相拥疾驶。她默默地祝福着他们,也憧憬着她自己也是这片草原上幸福的人儿。

她不缺少慕名而来的,原绕丹甲尔布辖地守备、游击,革布什扎甲尔布,原赞拉甲尔布守备、千总等公子少爷的追求,但与她率真的性格不同的是,她在自己的感情上却十分地慎重,因为与巴拉斯底的世袭婚约,她的感情深处认同的是巴拉斯底甲尔布的少爷。虽然,那个少爷是高是矮,是英俊还是丑陋,是聪明还是呆傻,都不容她选择。但她认为,世间无完美的事情,她既然投身甲尔布世家,就要遵守甲尔布的规矩,做一个有利于百姓的人,做一些有利于百姓的事。

因此,直到她与巴拉斯底大少爷丹增汪青成婚,在绰斯甲广袤的草原上,没有一点关于她情感上的传闻,她成为绰斯甲青年男女的榜样,绰斯甲人民心目中忠贞不二的典范。

她早就听说绒麦章谷(下部农区群岩之首)所在的几个甲尔布地域,不但气候温和,环境优美,物产丰富,而且文化深厚,民俗迥异,各有特色。就拿男女青年表达情感来说,都借物托情,含蓄深沉,让人叹为观止,令她充满了无限的遐想。

可一手操办若木尼节的丹增汪青却行事诡秘,对她也是遮遮掩掩,只字不提,说是到时要给她一个惊喜。

最着急的是管家拉斯白崩金,他整天像是丢了什么东西一样,在宏大的官寨四处转悠。眼看若木尼节就要到了,大少爷却一点行动也没有,他给巴拉斯底甲尔布办过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事务,没有一次是这样云里雾里,没有抓拿的。阿伊拉姆要他全力协助大少爷办好若木尼节,可至今大少爷没有吩咐他办一件事情,他也没有看到大少爷准备节日的迹象,官寨一如平常。

这使他非常纳闷,百思不得其解。

最让他一筹莫展的是,拉斯白崩金本想协助大少爷,也是他的女婿筹备若木尼节,尽最大的努力,表示他对大少爷,特别是少夫人绰斯甲色姆的感激之情。但情形如此,他是有力也使不出。

当初阿伊拉姆和他不顾巴拉斯底上层人士的极力反对,不顾大少爷丹增汪青的感受,本想着把巴拉斯底甲尔布的权力掌控在自己人的手里,违反了与甲尔布联姻只能是同一阶层的甲尔布或甲尔布波尔吉,违反了与克罗斯甲尔布世代联姻的盟约,私下把他自己的女儿拉斯白当姆婚配给了大少爷。本想着一切顺利,女儿幸福,没想到大少爷对拉斯白当姆没有感觉,加上克罗斯甲尔布知晓后极力反对,不久就把绰斯甲色姆嫁了过来。巴拉斯底上下也根本不承认拉斯白当姆的地位,她在大少爷的心目中也形如一个侍女,他们俩人的私欲和掌控权力的欲望,却毁了他女儿的幸福,让他一直对女儿怀着深深的歉疚。

本以为绰斯甲色姆来后,他女儿的处境会更加艰难,但让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是,绰斯甲色姆不但不计较他女儿与大少爷的关系,而且主动与拉斯白当姆来往谈心,谦恭礼让,形如姐妹。更让人想不通的是,绰斯甲色姆不知用什么办法改变了大少爷的思想,大少爷也要隔三岔五地到拉斯白当姆那里走走,有时还要在她那里过夜。

这使拉斯白崩金万分地高兴和感激。

这使白利拉姆,巴拉斯底的四个土舍、十二个大头人、十三个小头人,全巴拉斯底的百姓对绰斯甲色姆刮目相看。

都说她不但聪慧美丽,而且识大体顾大局,确实如绰斯甲百姓所说,有大慈大悲的金热斯菩萨心肠,全巴拉斯底的上层和百姓都对她敬重有加。

拉斯白崩金本想借此表达对他们的感激,没曾想到如今连一分气力也没有使上,这让他非常地难过。

来猜去,大家连一道题目都没有猜出,当甲尔足阿崩道出每一题目的答案时,大家才恍然大悟,拍手叫绝,完全被禄东赞的机智多谋折服得五体投地。甲尔足阿崩打趣地说:“如果你们猜出了,那不是文成公主就嫁到我们巴拉斯底的牧场来了。”

大家听得还不过瘾,甲尔足阿崩又绘声绘色地讲起了《阿吾嘎拉》(嘉绒语,说谎的兔子)的故事。听完《甲尔布学狗叫》,大家拍手称快,好像那个学狗叫的甲尔布就是白利拉姆和益西拉买,觉得阿吾嘎拉为他们扬眉吐气了。

《牦公牛挤奶》的故事让向巴和卓巴们开了眼界,都说这个办法好啊,白利拉姆不是也让我们连牦公牛也要上缴牛奶税吗?下次她的狗 腿子再来收牛奶税,我们就说如果她哥哥益西拉买生了孩子,我们才交牦公牛的牛奶税。说得大家前仰后合,哈哈大笑起来。

《帮助穷寡妇》的故事让大家明白了一个道理,穷苦百姓只有团结起来,才能集聚力量,才能让骑在他们头上的白利拉姆和她哥哥益西拉买有所顾虑,有所妥协,不然分散的个体只能任由他们宰割。

“我有美丽的家乡,可没有居住的权利;我有慈祥的父母,却没有奉养的权利;我有心爱的恋人,但没有结合的自由。”

“我们虽然很穷,但不愿露出悲苦的模样;背上压着沉重的负担,还是欢乐地歌唱。”帐篷里的人们还在唱着,说着,笑着。

满天的星斗不知何时隐去,天际露出一线微白。

2.欢乐“若木尼”

河谷的夏天来得早,隆斯库寨子郁郁葱葱,鸟语花香,地里的青稞和麦子已拔了数节,豌豆苗秆壮叶肥,长势喜人。

“布谷,布谷”。人们欣喜地相互转告着,是他们第一个听到了库底(布谷鸟)的鸣叫。百鸟之王,春天的使者,给巴拉斯底带来了春的信息。

美味故土尝,妙音异乡鸣。相传库底住在一个叫“牟”的地方,虽然日子过得很滋润,但每年仍要长途跋涉、忍饥受冻、不远万里前来报春。因而,大家都很感激它。嘉绒河谷地带的春天来得早,库底也较其他地方最先到来,在巴拉斯底人民的心里,象征着万物竞发、生机勃勃的美好时光到来。

甲业常古和药夫子们在牧场一月有余,挖虫草的时间将过,这时候的虫草大都已经化苗,虫体只剩下一副皮囊,内物散失,没有了药用功效,失去了价值,挖出来也没人要了。

甲业常古带领药夫子们下山了。他们除了带回采挖的虫草外,每人带了些挖虫草时在牧场上采的,酿酒用的酒曲花、做豌豆汤或烧酸菜汤时用作调料的山葱花,卓巴们用大黄叶子给他们每人包了一大块,方形块状、颜色雪白的新鲜奶渣子。

这个时节,山林里的鲜菜特别丰富。路上,他们采了许多鲜嫩茂盛的十格菜和洛尔久,把粮食口袋都装满了。一行人背负口袋,口袋上还插了几根粗壮的大黄秆,个个满载而归。

只有斯满香没有下山,她说她不想看到官寨高耸的碉楼,不愿在自己的家里也担惊受怕地挨着每一个时辰,在牧场上和卓巴们,和牛儿马儿们,在洁白的雪山下,辽阔的草原上,她才没有恐惧,才能放松身心,才能像个人样地生活。

药夫子们回到家里,完成虫草采挖任务的好消息,新鲜可口的野菜,酸甜香浓的奶渣子,着实让家人们高兴万分。特别是小孩子们,除了有鲜香的野菜填饱肚子,还有神秘诱人的,带着雪山的清凉、牛奶芳香的奶渣子可食,酸酸的、满含着药味的大黄秆可啃,这时候是他们最幸福的时光,远远超出了过年或过节,或是地里的庄稼丰收的时节,给他们带来了精神和肚子双重的美好享受。

寨子里,每户人家的锅庄边都放着大黄叶托着的奶渣子,每个孩子的手上都拿着一截大黄秆,灰黑的屋子增添了明亮的颜色,飘荡着奇异的味道,孩子们有了奔跑和游戏的力量,人们与这个季节一样充实着。

药夫子们上缴了虫草任务,余下的统一换回了粮食和茶叶、盐巴。青稞太昂贵,吃不起,他们所余的虫草只能换到三斗左右,平分下来一家人只能吃十天。他们就换了三十斗豌豆,三条藏茶,三碗盐巴。

青稞和豌豆地,家人已经松过了,草也除了。这个时节,人们就把农活全交给了催促庄稼生长的鸟儿,它一天到晚任劳任怨地,“麦都达是达达”地叫着,让人听到既高兴又放心。

药夫子们紧要的还是上山挖贝母,他们把一部分粮食、茶叶和盐巴放在家里,其余的都背上山了。

只几天的光景,牧场上的草长了许多,赶早的花儿已迫不及待地,用娇美的身姿和丰富的色彩,点缀起草地来。

斯满香乌黑的发辫上从未缺少多吉扎西采摘的花朵,嗡嗡的蜜蜂总在她头顶转来绕去,为了能把挖贝母的技巧和速度提高起来,她也顾不得这些了,多吉扎西很是着急,生怕不懂事的蜜蜂们把斯满香当作鲜花给蜇了。

贝母遍山都是,形状繁多,如一匹叶、树儿子、八卦锤、灯笼花等,不愁找寻。

难的是挖的技巧和速度。

斯满香看她阿爸一锄下去,一挑起来,像变戏法一样,雪白的一粒贝母就在锄尖上,而地上的痕迹只有两只锄头宽度,两手不沾一点泥土。这样反复下锄、挑起,一天能挖半斗左右。而她呢,一锄下去,挑起,不见贝母,再下锄,再挑起,还是没有。如此往复,最后挖了一个大坑,锄手并用,好不容易才刨出一粒来,一天下来只有一捧上下,两手沾满泥不说,手指都被泥巴和石块磨得鲜血淋漓。

但她不气馁,忍着十指的疼痛,照她阿爸所说,反复地试验植株的高低与下锄深浅的比例,她挖的贝母也一天比一天多起来。

下山回来的药夫子们给斯满香带来了若木尼节(看花节)的信息,白利拉姆说了,今年是大少爷成婚的大喜之年,也是少夫人绰斯甲色姆第一次与巴拉斯底人民一起过若木尼节,要隆重喜庆地大操大办。她还说若木尼节是青年男女的节日,因此要大少爷一手操办,土舍、头人和各寨寨首,以及管家等都要全力协助。

大少爷非常高兴,满口应承了下来,并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更令人好奇和期待的是,大少爷说节目内容暂时保密,到节日那天才能知晓。

按惯例,若木尼节转山祈福是必不可少的。主要的庆典就是巴拉斯底的特色节目,跳嘉绒陆嘎尔、让拉句松(十三弓箭舞)和达尔嘎。

但人们都说,官寨里像平常一样,没有看到大少爷在组织排练。往年参加嘉绒陆嘎尔、让拉句松和达尔嘎的演员们,也和平常一样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

就连大少爷也像没事一样,一点看不到他忙碌的身影。

连绰斯甲色姆,好像都被蒙在鼓里。

在绰斯甲时,参加若木尼节是她最高兴的事情。神山下,百花锦簇的草地上,克罗斯甲尔布巨大华丽的虎皮帐篷,在星星点点的数百顶各式帐篷拱卫下,如众星捧月,雄踞其中。帐篷里,摆满了大块大块刚煮出锅的牛羊肉,刚炸出锅酥黄香脆的面果和卓玛,一樽樽香浓的美酒溢满了整个草原。克罗斯甲尔布和他的家人,全绰斯甲的土舍、头人和他们的家人,一边品尝着可口的食物,一边欣赏嘉绒陆嘎尔、格萨尔仲,尽情地欢度他们的节日。

人们在帐篷里很难看到绰斯甲色姆,她和几个侍女像蜜蜂一样萦绕在花丛中,穿行在被称为下人的百姓之中,沉醉在花的海洋里,以及人们对她如花的祝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