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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7月18日

女儿谷:1937

◎李左人

次日,当第一声鸡叫把占推唤醒,新的生活就开始了。他洗净手脸,在经堂佛龛前点上三盏酥油灯,磕头敬佛。然后巴玛陪他带着换上旧藏袍的钟三姐,抱着小男孩去度果寺请喇嘛取名。占推献上五元藏洋,喇嘛为钟三姐取名益西娜姆,就是智慧仙女的意思,给孩子取名涅牛,意为宝宝。村长罗绒直布向头人报告占推收留钟三姐母子的事,开始丹增并未生疑,后来听说好多部落都安排有留下的红军,便怀疑这个“益西娜姆”的真实身份了。他也听说了觉洛主席对土司头人的警告,既不敢向国民党驻军举报,也不敢得罪益西娜姆,怕红军回来跟他算账。而且丹增自从经历了诺那事变,诺那活佛被红军打败,最终还心甘情愿归顺红军,让他明白红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胡仁济那样的国民党。于是装聋作哑,就当她真是逃出来的地主丫环。

杀牛匠有了女人和儿子,仿佛一下从地狱上了天堂。人们发现,五年来一直沉默寡言脚不出门的占推,现在常抱着奶娃坐在门前的树墩凳上晒太阳。

钟三姐从度果寺回来,就把屋里屋外打扫得干干净净。从此开始学扎巴话,学各种生活生产技能。几天工夫,学会背水、挤奶、打酥油、做糌粑、织毪子,至于耕地、下种、收割、打场等农活,同老家农村一个样,不用学。

格桑和上扎坝的扎西旺吉和格绒珠杰坐在卡垫上,正一边喝酥油茶,一边交头接耳悄声议论。格绒珠杰问:“下午要叫捐粮捐款,咋办呢?”

“支持救灾,当然得认捐。”扎西旺吉掏出钟秋果送给他的珐琅鼻烟壶。“只是,摊派多了,咋个拿得出来哦。”

格桑慢条斯理地说:“俗话说得好:‘土司如石头,汉官如流水。’他们待不了多久。一个字——‘拖’,多少捐点,以拖待变。”

他们见钟秋果走来,立即坐正,一脸严肃。

钟秋果问:“你们在嘀咕啥呢?”

“闲聊。”扎西旺吉回答,低下头把玩鼻烟壶,回避钟秋果的视线。

管家彭措走来,格桑喊住他,用扎巴话吩咐:“你跟各村更巴打招呼,轮到登记时学龄儿童不要报错了,开学没那么多娃娃上学自己交钱去顶学差哈。受灾人口不要报少了,明年开春没吃的,各村自己负责。枪支呢有多少报多少,若虚报了,以后政府要收缴枪支交不出来,就当私藏武器论处!”

彭措觑了一下钟秋果,小声说道:“知道了,我马上去。”

钟秋果注意到他们的神情有些诡异,起了疑心,问:“你叫他干啥?”

格桑用汉话答道:“我叫他叮嘱各村村长,有扎沱百姓来吃稀饭,一定要先让雅卓娃。这是人家雅卓的锅棚,我们已先施过粥了,不能抢人家的稀饭。我怕不打招呼,会发生冲突。格绒老爷,你说是吧?”

“对头对头,格桑本布所言极是。”格绒珠杰连忙点头,并站起身。“我去跟管家交代一下,让他也给我那些更巴打个招呼。”

钟秋果十分满意,心想,这格桑考虑问题还真周到。

钟秋果来到卓泥的村长中间,他们正围成一圈盘腿坐着抽烟,等候登记。他详细询问受灾和缺粮情况,末了顺便打听各村有没有年青汉族女人,回答说只亚仲村有一个陈木匠,没有汉族女人。他又到另一个圈子,一打听是扎沱的村长,突然问一位老头,刚才彭措管家跟你们吩咐些什么?老村长面红耳赤,吞吞吐吐。钟秋果转而问一年青更巴,他支支吾吾地说:“没、没说什么,就是要我们老老实实报户口,报受灾户数、学龄儿童……”

老村长嗫嚅了半天补一句:“还有枪支。”

钟秋果疑窦顿生,他们没提到不同雅卓娃争救灾稀饭的事。格桑和格绒珠杰肯定在搞什么鬼,而且一定和统计数据有关。

登记工作进展缓慢,村长们讲话扯得不着边际。比如说,因耕地远人们便在耕地附近修建庄房,供耕种收获时暂住,所以一家人大多有两三处房屋,人在不在,在哪处屋里住,还是搬月亮家逃荒走了,没人知道;有人去了拉萨,有人去了打箭炉,兵荒马乱的谁也不晓得是死是活;某人失踪三年听说回来了,但村长尚未见到本人……这些人咋个登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