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明权

四五月间，山野随处都能看到马鞭草的身影。因为野地路边，马鞭草多如牛毛，所以它们显得极其普通。马鞭草的花茎长得很像一条麻花状的鞭子，它的很多别名大多也离不开一个“鞭”字：马鞭梢、铁马鞭、白马鞭、疟马鞭……似乎能让人联想到草原上骑着骏马、挥舞长鞭、奔驰不息的雄姿，这些名字充盈着一种英姿飒爽，豪爽大气的感觉。

还因为它们长着穗状花序，细长的，与龙芽草的花穗相似，加之开紫色的小花，所以被人们又称为“紫顶龙芽草”。至于有的地方还叫什么“燕尾草”、“凤颈草”、“蜻蜓草”、“野荆芥”诸类不着边际的名字，我就难以探究出其中的所以然了。人们真是具有多方面的耐心与闲心，对一种像马鞭草这样不起眼的植物，仅一个名字的简单称谓，就玩出了许多耐人寻味的花样来。

五月底，马鞭草挥舞它那缀满花朵、修长美丽的鞭子，在风吹草低中显得悠闲自若，实在让人联想到扬鞭奋蹄的场景。

春天喧嚣烂漫一时的许多草本植物，是难以走进秋天的，它们来去匆忙，显得有些性急，花开花已谢，至仲夏之时，就很难看见它们的身影了。这不是一种悲哀，而是植物自身的使命使然。为生活，为了心中的信念，可怜的植物们总是拼尽了全力。一年之中，一些草本植物，生长一茬之后，紧接着还需要再生长一茬，马不停蹄，这才算完成一年中代代相续的使命。在四季飞速地轮转之中，有的一年生，比如小蓬草、窃衣，有的一年两生，比如蒲公英、酢浆草，有的多年生，比如马兰、白茅，它们都忙碌得很，定时生根发芽、长叶生茎、开花结实，默默地撒播种籽，再安安静静地进入冬眠，再次等待春天的来临，它们无暇顾及其它，更没有时间去招惹是非。植物们严格遵照时间的旨意办事，丝毫不愿马虎。而马鞭草在季节的轮回里，一路挥舞马鞭，奋力奔跑，全然能够进入秋天宏伟庄严的圣殿，秋冬之际，再次开花结籽。

背上行囊，牵上小狗蚂蚱，我向着森林纵深处进发，沿途，初夏众多的草木向着秋天的方向前行。有时，还会看见野兔的身影从山梁上的庄稼地一闪而过，瞬间隐没进丛林深处，像一道褐色的闪电划过我的视野，给人平添了一场惊喜，这说明森林中的那些我看得见与难以看见踪迹的子民尚且安好。山中，一些树木因去年少雨高温气候的霸凌，现在干渴而死，有的已尽享天年，今春不再发芽。我不必感伤，倒下的树木旁，总会有新生的众多草木生长。此间正逢阳历六月中旬，端午节正在靠近，一丛丛艾草、蒿草已然成熟，山中黑桃大的野毛桃红了脸颊，我采摘了半口袋，拿一个，在衣服上拭去表皮的细毛，咬开，桃肉血红，脆嫩，汁液甘甜，本味十足。

进入五、六月的森林，如果你没有携带干粮和水，也不会挨饥受渴，森林一定会带领着它的子民，箪食壶浆，处处捧出成熟的鲜果欢迎你。此间，茅莓早也打起了红红紫紫的小灯笼，闪闪亮亮，让你的肠胃找到食物丰盈的方向，任由你伸手采摘。即使是草木萧条的冬季，也有火棘、野地瓜、翻白草等果实等着你品尝。当然，我不是依靠采摘山珍生活的人，只是品咂一下山鲜而已。可惜家养的小狗蚂蚱不愿意吃这些食物，它可能品尝不惯大野里的美味佳肴，对于水果，平时它只是单纯地吃一点儿苹果、柑橘之类。

而马鞭草的果实很小，一粒只有芝麻种籽的五分之一大小，很多才能汇聚成一小撮，入口问题谁也没有去探寻过，其种籽不是人类选择的食物对象。俗话说：芝麻开花节节高，其实，马鞭草、龙芽草的开花状况也是节节高，人们可以这样说：“马鞭草开花节节高”，语言嘛，本来就是约定俗成的，只不过芝麻开花是马鞭草、龙芽草开花的放大版而已，三者开花的情态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马鞭草的长相与龙芽草相似，都是直立型的草本植物，植株高度均在二三十厘米，叶片对生，全株披毛，但马鞭草为马鞭科马鞭属，龙芽草为蔷薇科龙芽属，只要仔细观察认真辨识，就会发现两者的差别还是蛮大的。马鞭草开花结籽的时候，龙芽草才正在努力地长苗，离开花的时间还很有一段时日。龙芽草茎叶壮硕，而马鞭草身段苗条，其叶片为绿褐色，深裂，显得破碎不堪，边缘有锯齿；挺直的茎秆与三花四棱草差不多，方柱形，不同的是马鞭草的四面均有一条沟壑，纵贯整个茎秆，横截面中空抑或有髓，多分枝。在进化的过程中，马鞭草模仿了很多植物的优点，长得似乎有点儿“四不像”。马鞭草的外貌很一般，却充满野性，土味十足，很难有人请进花园中侍养。它的花如龙芽草的花一般大小，花色呈现淡紫，像紫花地丁、紫色的喇叭花一样，默默地彰显着高贵、威严、优雅、浪漫、神秘的气息。其种籽外壳没有生长短硬毛，这与婆婆针、龙芽草、窃衣不同，不属于我所谓的“惹子”抑或“粘粘草”那一类植物。

荒草漫道，穿行于草木间，即使六、七月的火热炎天，也多有清风拂面的时候，路边一簇簇开花的马鞭草，随风摇摆，让人感觉到它们好像挥动着细长的鞭子，在欢快地舞蹈。

马鞭草耐旱能力比较强，在贫瘠的土地上其长势亦较良好。我想，只要有生存能力极强的野生植物存在，有它们作为人类前行的大背景和坚强后盾，即使其种籽微小，产量极低，但到一定时候，人类文明高度发达，演变、发展为太空人甚至宇宙人，人类总会有办法提取它们的基因为人类的宇宙生存服务。那时，人类破译了大千植物的生命密码，熟练地掌握其利用光能生产物质的终极科学原理，找到它们生产物质的来龙去脉，进而增加粮食及药物的产量，增加生物物质的产量，一定会增强人类应对大自然、应对宇宙环境的能力。即便遇见难以预判的天灾人祸，抑或星际航行，抑或到恶劣的外星环境定居，抑或改造外星球的自然环境，人类面对一切，总会有办法，一切均可以工业化，在宇宙的任何一处，也定能照常地自由生活与前进。

两只白鹤一前一后，带着它的孩子，在高空中教习飞翔，领路的白鹤，边飞翔边呼唤敦促，它们逐渐消失在山那边的白云间。眼前许多蝴蝶翩翩起舞，黄荆子花开正盛，发出淡紫色的异香。野蜜蜂在乌桕花、黄荆子花上嗡嗡飞鸣，插田泡、茅莓结出了红红紫紫的浆果，野枣展示出一树小花和众多的青果。不经意间，一条黑色长蛇离我竹杖只有三米开外的地方，黑色电光一般地窜入了草丛，令我冒出了冷汗。万物一派繁荣昌盛。缓步于旷野，满眼里见到这葳蕤的草木，我由衷地感到兴奋、快乐与舒畅，这些不会言语的低微生命，真正的，它们一直是我们永不能离开而又永远依靠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