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功智

如果为故乡的秋选一个字代言，那一定是“金”字。故乡的秋，从金黄的桂花开始。村头那棵老桂树，枝干盘曲交错，树皮刻满了岁月的印记，金黄的花朵挂满枝头，香气淡雅扑鼻，仿佛要浸透每一寸肌理，像极了母亲轻抚婴儿的手掌，那般温暖。接着走，两旁金黄的银杏叶纷纷掉落，叠层铺展，给古老的村落织了一件黄色的铺盖。再往前，一蓬蓬形似小罐，布满尖刺的金樱子饱满鼓胀，在太阳的照耀下发出金红色的光，仿佛穿上铠甲的“小战士”，威武又呆萌。几个村里人戴上粗布手套，正弯着腰在荆棘间来回踱步剪摘，只听到剪刀声此起彼伏、啪啪作响，脚下的蛇皮袋渐渐鼓胀起来，村里人常说用它来泡酒再好不过了！

二舅家收割回来的稻谷，在村东头晒谷场，摊成一片金色的海洋，每一次翻谷耙划过，就像在大海中腾起道道波浪，稻香随着秋日暖阳欢乐地溢出。赵婶把花生晒在自家庭院的水泥地上，旁边还堆着晒蔫的花生杆，晒透的花生土黄土黄的，咬起来清脆香甜。李姨的柑橘园收成不错，金黄的耙耙柑压得树枝低垂，惹得馋嘴的孩子们纷纷“寻宝”——专挑个大汁水足的来饱口福，那口水顺着下巴滴在脖子、衣服上的场景，着实诱惑了我。漫山遍野的野菊花，在阳光下“刷屏了”，一群群自带金色光晕的蜜蜂，在花丛中欢乐地歌唱。我随手摘下一大束，欲放进副驾时，有只小蜜蜂“意犹未尽”地扒在金黄的花蕊上吮吸，任我怎么轻轻抖动花束，它都耍赖不走。

午饭后，二爸来喊我和弟弟去他家打柿子。这是一棵高大且上了年纪的老柿树，但它仍卖力地结了满满一树“红灯笼”。我们仰视着累累硕果，准备大干一场，收缴“战利品。

二爸把木梯稳稳地立在粗壮的树干上，堂弟像猴子般灵巧地攀爬上去，小心地挪到一个树杈中央坐稳。他接过我们递上的长竹竿，对准一挂沉甸甸的柿子，用竿头的铁叉（小钩子）轻轻勾住柿子蒂转一圈，再用手腕轻轻一拧，让柿子顺着竹竿运动，几个红彤彤的柿子便“咚咚咚”应声掉在我和弟弟扯着的旧床单上。堂弟挥动长竹竿的速度加快，柿子落得越发密集，我们欢呼道：“哇哦，下柿子雨啦！好大的柿子雨！”“啊，好痛啊！”突然一声大叫，原来是在树上的堂弟被自己拧下来的柿子打中了脑袋，逗得大家哈哈笑。我们打下整整四框柿子，但它又硬又涩，得把硬柿装进竹筐，铺上稻草和柑橘、香蕉等放一起，用它们释放的气体催熟，捂上几天，柿子软了、涩味也退了，吃起来才安逸。

转天天气晴好，我家开始晒南瓜干了。摘回来的南瓜，已在地窖里放了三天，表皮微硬。母亲挑了几个熟透的老南瓜对半切开，刮去金黄的硬皮，掏净里面的瓜瓤，均匀地切成指头厚的月牙片，一片片摆进竹筛，摆得满满当当的，拿到庭院的石板上晒，任秋阳温柔浸润。晒到第三天，瓜条边角微卷，母亲便用手给每个“小精灵”轻轻翻面，让它们都吸足阳光，过一两天，微卷的瓜条便收缩成柔韧的金色小块，捏在指尖干爽酥脆。这甜糯的零食是孩子们的最爱，他们宁愿冒着被大人责骂的风险，也忍不住诱惑，溜到筛子旁偷拿偷抓。想来，那味道里满是童年，内心深处最朴实的期待吧！晚饭时，母亲挑出两片递给我，一口下去软韧有嚼劲，比果糖还好吃。母亲拍着我的肩膀，微笑着说：“晒好的南瓜干装进玻璃罐子，冬天煮稀饭时放几片进去，香得很，你带几罐走……”

故乡的秋，有韵味有情怀，它是游子弥足珍贵的情感记忆和无法割舍的故土情怀。假期结束，离家的路上下起了雨，秋雨淅沥，绵绵不绝。滴答的雨声，恰如游子在心中诉说着无尽的离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