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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11月06日

无怨无悔记者路

◎杨力

从上世纪的1993年到2024年,超过三十年有余,在电视台当记者跑一线的我,肩上的摄像机比我的孩子还早熟悉这个家的角落。它的重量,从最初压得我肩膀生疼,到后来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一种安心的、沉甸甸的存在。这重量,不只是几公斤的金属和镜头,更是三十多年的风雨、烟尘、悲欢与坚守。

常想起刚入行时老记者的话:“小子,记住,你扛的不是机器,是眼睛,是千千万万老百姓想知道真相的眼睛。”那时年轻,血气方刚,只觉得这话豪迈。三十多年后,揉着在洪水中被冷水浸泡过后时常酸痛的膝盖,我才真正嚼出了这话里的千钧分量。

这双“眼睛”,带我走过常人难以想象的路。

记得那一年,暴雨如注,江河倒灌。我跟着救援队的冲锋舟,冲向已成孤岛的村庄。家乡三面环水,抗洪救灾也是记者的使命。水是浑浊的黄色,打着漩儿,水面上漂浮着家具、牲畜,偶尔还有令人心颤的寂静。一个浪头打来,冲锋舟剧烈摇晃,我半个身子都浸在了冰冷的水里,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死死把摄像机举过头顶,用身体为它撑起一个干燥的空间。镜头里,是武警战士跳进齐胸的急流里,用肩膀扛起老人,是满脸泥水的乡亲接过救灾物资时那颤抖的双手。那一刻,我按下录制键的手指是僵的,但心是火热的。恐惧?事后才觉得后怕。但在当时,只有一个念头:把这里的一切,真实地记录下来,让外界知道,在洪灾面前,没有人退缩,大家众志成城,只为早日战胜洪涝。

还有那场山河呜咽的大地震,我们深入一线采访。余震不断,我们踩着瓦砾,深一脚浅一脚地往灾区走。空气里是粉尘和消毒水混合的刺鼻气味,耳边是隐隐的哭泣和机械作业的轰鸣。在一处倒塌的校舍前,我镜头对准了一位不肯离去的中年男人,他徒手扒着砖块,十指鲜血淋漓,嘴里喃喃念着儿子的名字。透过取景器,我看到他眼里的绝望与一丝不肯熄灭的微光,那一刻,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几乎端不稳机器。但我必须稳住,因为这份撕心裂肺的痛,这份不屈不挠的求生,需要被看见。我要通过镜头,让更多的人感受到现场的氛围,从而凝聚起更多的力量。这不是冷冰冰的记录,这是一种责任,一种见证。

但这份职业,也不总是被理解,甚至伴随着风险。

我曾因为报道一个污染事件,接到过匿名的威胁电话,话筒那头的咒骂声不堪入耳。家人提心吊胆,劝我别那么较真。我沉默过,但第二天还是扛着机器出了门。真相,不能因为几声恐吓就缩回壳里。我也曾在一次紧急采访的归途遭遇车祸,车头撞得变形,幸好人无大碍。惊魂未定中,我第一个检查的,还是怀里的摄像机素材是否完好。同事说我傻,可我觉得,片子没事,这趟险就值得。

有过委屈吗?当然。当你的善意报道被曲解,当你的客观陈述被贴上标签,当无数个深夜加班剪辑,换来的是屏幕后不负责任的指责,心里也会涌起一阵酸楚。但这份职业教会我的,恰恰是超越个人情绪的理解与坚持。我见过失去一切仍对生活抱有希望的灾民,见过在贫瘠土地上播种希望的乡村教师,见过无数平凡人在危急时刻迸发出的人性光辉。与他们相比,我这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三十年,镜头在变,从标清到高清,再到现在的数字化;时代在变,传播方式日新月异。但有些东西,从未改变。那就是对事实的敬畏,对现场的执着,对人间悲欢的感同身受。

我的镜头,记录过废墟上的新生,也记录过领奖台上的荣光;记录过市井小巷的烟火气,也记录过时代变迁的宏大叙事。它从不说话,却呈现了千言万语。

如今,我的两鬓已染上白霜,肩膀也不再如年轻时那般有力。但我时常想,只要需要,我依然会熟练地拿起设备,时刻准备出发。这个职业给予我的,远不止一份薪水。它给了我一个支点,让我能用这双特殊的“眼睛”,去凝视这个时代最真实的纹理,去传递温暖、叩问良知、守护正义。

如果时光倒流,让我再选一次,我依然会毫不犹豫地扛起这沉甸甸的摄像机。因为,记录时代,守望光明,是刻进我骨子里的信仰。我是一名记者,这就是我的路,一条用脚步丈量、用镜头说话的路,我走得无怨,也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