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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11月14日

川山蜀水间的新诗路

——评黎阳诗集《蜀道》

◎周维强

黎阳新诗集命名:《蜀道》。在我看来,此间的“蜀道”并非我们理解的地理上的蜀道,或者说,诗集中所写的“蜀道”更像是一条长长的诗路,是诗人用一颗行吟诗心串联起来的诗歌之路。目录标新立异地用四川的车牌号搭配城市名为一辑,然后让带有地域性的诗歌落座、归纳;用双脚丈量诗路的里程,用情感记录在每一个城市停留时的所思所忆。这些或写景、或写物、或素描行业形象、或阐释人间冷暖的诗句看得出来,诗人黎阳以一种代入的方式延展自己诗心的韧劲与韧性,让诗歌保持素朴气息的同时,在诗歌写作边界上不断突破,直至完成精神诗路的境界升华。

读这本诗集时,我有强烈的心灵共通感受。诗集中有些城市我也曾去过,甚或黎阳笔下所写的城市就是我们共同游历的风景;而有的城市是我所向往的地方,尽管还没去,但透过黎阳的诗笔,对那一片热土之上的风景已然有了新的展望。其实,这种行吟类的诗歌并不好写:如果没有很强的代入感、深情的同理心,以及对地理风物、对川山蜀水有着情感上的细腻连接,所写出来的诗歌势必会苍白、无力,有出离的陌生和疏远。好在黎阳在写作时处理题材坚持以内心世界的理解为主,坚持对事物的细致观察和情感共融,坚持诗句传达的是心的感受而不是单纯的风景描写。这种经过内心化学反应所写出来的诗句有着感觉上的轻松以及思想深刻的沉淀,让行吟变成了“心吟”;读诗时,似在聆听诗人之心与万事万物触碰、交心的过程。

成都作为诗人工作、生活的城市,自然有着墨较多的篇幅。《入华岁,锦城西回眸关山万里》一诗中,诗人写道:“口中喷吐出的热气/形成往事的屏障/薄如轻纱的屏障/松塔是白的,白桦也是白的//以至于鬓角的白,算不上白/只是岁月的灰/总有一个人,在灰里被人惦记/或者被惦记也只是灰的一部分”。这首诗可以看作是诗人对《西岭笔录》未尽之言的延续;细细品味诗句中的情感,那种缠绵的惆怅、惆怅中的情感指向有着微妙的轻盈。《驷马桥》一诗:“我们的脚步是自己的回音”,只一句就让人过目不忘;后一句“从鬃毛扬起的风势中获得/指南针精确的维度”,让诗人对地理的阐释有了哲学的思辨。《二仙桥》结尾处的闲笔也颇值得玩味:“如今的二仙桥还是很仙/有诗仙的行吟/酒仙的杯盏/游仙的足迹/还有光阴的痕迹”。对老成都人耳熟能详的地名嵌入一个诗人独特的思考,这种灵感光顾的闲笔读来让人畅快。自然,读到生活气息浓郁的诗歌时,我是不忍错过的,定会读一遍再读一遍,比如《在寒冷的风里思念阳光》:“星星,已经写进我漂流的户口本/我更想看到阳光/哪怕大雪覆盖了我的村庄/或者隔离了我与母亲和女儿对视的眼眸//很久没有拿起炒勺,那个无烟锅/已经变旧,只有瓶里的花生油还在/保留着秋天的气息”。诗句中“漂流的户口本”“花生油保留秋天的气息”传递出的都是生活的独特感觉,有着回味无穷的意味,且能够与读者产生共鸣。

诗集《蜀道》中,诗人擅用虚实结合的写作方式,产生美学上的差异感和阅读上的意蕴呈现。托尔斯泰在《艺术论》中曾言:“只有当艺术家找到了构成艺术作品的无限小的因素时,才可能感染别人。”诗歌作为文学皇冠上的明珠,对于细节的要求更甚。诗歌细节的处理相较于其他文学体裁更注重入心、入情的情绪价值传递。和散文的过实、小说的过虚这两个极端不同,诗歌写作强调一种虚实结合的平衡。黎阳注重以虚淡化实的概念化,以实彰显过于虚的空泛。于是,在《蜀道》中我们读到的是既有实景的风格又有诗人情感的倾诉。比如《在大冰的小屋》一诗,由小屋的实景联想到那些掠过的人与事,结尾处:“我在一环扣一环的词汇中/相遇,那些明媚的唐宋女子/落成秋夜曲,秀发拂过/满天繁星都闪烁其词”,这种跳脱就实写“实”的构思让整首诗的诗歌张力有了进一步的延展。《在重庆山永庆寺山门观日落》一诗在把握诗歌跳跃性的节奏处理上,让诗歌的空灵与修辞嵌入其中;虚虚实实间,让真实的场景转换到心灵的感受上,让心灵的感受融入到现场的风景里。从观日落时的现场穿插到故乡的院子、父亲的瓜藤,诗歌细节上注重想象与想象的延伸;尤其是结尾处:“寺有言为诗/诗无言为寺/至于经文,一直在那里/等待有缘人展开”,留白的空间里蕴藏着空灵、惆怅的艺术感觉。《汶川手记》更是在细节处理上精确到了每一个心灵震颤的瞬间:从羊皮鼓、放牧的人、斧头、三块白石,写到民族的崛起、治水的大禹、姜维城,然后在羊角花盛开的地方落笔。诗人并没有简单罗列景物景点,而是让诗心参与其中,注重心的感受、心的起伏。因此阅读时代入诗句,就会产生不一样的情感体验。

《蜀道》一集中,注重对拟古的化用:站在今人的立场,或与古典场景交融,或与古人对话,情韵在不知不觉间得到了升腾;注重感觉、触觉、听觉、嗅觉的字词筛选,感性冲动与理性思考交相穿插。黎阳的诗歌鲜有晦涩、难懂的诗句,多是平实的话语,以轻盈的立场展示诗的歧义、复杂、繁复,让诗读者在诗歌中找到传递出来的思想与情感。诗人有敏感的诗心,一首首诗宛如内心吟咏的民谣,展示着川山蜀水间心灵涤荡而出的情感图腾。

诗人叶延滨曾说:“对于好诗标准,用最简单的话说:就是向美、向善、向上。‘向美’,指这首诗有艺术追求,能带给人艺术享受;‘向善’,就是这种诗有人文关怀,能陶冶人的心灵;‘向上’,是说这首诗能够打动人,让人感动。‘向美、向善、向上’,包括着艺术的维度、精神的维度和感染力的维度。”

黎阳所写《蜀道》,从艺术的维度上主张诗句串联心灵的感受,强调诗人的主体地位,并不是一味地写景,成为景色记录的代言人,而是让景倒映在心灵版图上,成为心灵之诗的一部分;从精神的维度上,诗人“入川十五年,一路写下来,已经出版《成都语汇:步行者的素写》《西岭笔录》两部诗集。这一本《蜀道》,或许是前两本意犹未尽的诗意延续,或许是新一代成都人在聆听土地发出醇厚的声音”;从感染力的维度上,诗人注重诗句的凝练性创造、美感的营造、佳句的再造。诗集中妙语佳句随手可以拈来,比如:

“让这辈子的风雪,暂时走开/只有珍惜的手指,才能端得住/这半世的莲蓬/推杯相敬,尘缘如雾”(《洗盏更酌一杯无》);

“下辈子做一个盗花的人吧/在十二万朵月季中/总有一朵是自己前生丢失的爱情/总有一朵是今生的幸福”(《在十二万朵月季中间》);

“这一江的诗词歌赋,要饮多少杯/年华的瓜熟蒂落,他们写着生命的脉搏/歌着鬓角的哀乐。用平仄之间的一道墙/树立起内江诗的风波/歌的脉络,人的品格”(《月亮,今晚落在内江上》)

……

翻看黎阳的履历:在漂泊多年后,能够在四川安顿定居下来,他对川山蜀水心怀感恩之心。我喜欢他诗行之间跳跃的灵动,不论是及物的、不及物的,安宁的、深思的、孤独的、寂寥的,都能够让心情蝶变为文字之鹤,翩飞、漫游。读《蜀道》,最好的方式是走蜀道后读诗:只有身临其境,才能心临其境。我也曾在蜀中为三国里的人物感喟,在绵阳像仙人一样漫游,在泸州为一杯高粱酒而沉醉,在甘孜、阿坝惊叹于高原风光的无垠。黎阳在行吟诗中注入的是一种个体情怀的展示,他用敏锐的洞察力、细腻的感受力、丰沛的想象力,让诗歌写作的边界不断拓宽;他重视心灵的冥想,重视漫游时内心的纯净,对自然景物的描绘有着超强的还原能力和心灵的触碰撞击。读其诗,也让我深信:好的诗歌来自于内心深处——向内不断挖掘,让内心深处的水流和自然的水流汇合,让内心深处的群山和目光所及的山景重叠。唯有如此,其诗句才能打动诗读者的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