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明权

七月如火，巡山于盛夏的丛林时，我观察到，牛筋草总是生长在贫瘠的地面上，土壤越板结，牛筋草反而生长得越欢快，这种现象令我困惑，很长一段时间里，百思也不得其解。

无尽的旷野，牛筋草恣肆纵横，尽情繁茂。

牛筋草为禾本科穇属草本植物，一年生，春夏时的嫩茎叶，可为禽畜饲料。其全草可入药，据说能散瘀止血、清热解毒、祛风除湿，是悬壶济世的中医圣手。茎叶纤维粗糙，牢实，极具韧性，用手拉扯，不易断折，似乎可用于绳索编织。其叶结构繁复，长有叶舌、叶耳、叶鞘，叶片狭长，对折，在烈日暴晒下，可减少日光照射面，由此可减小叶片的水分蒸发量，防止被日光烫伤；密织的根系紧抓土壤，在雨水充足的时候，庞杂的根系网住了它脚下那块土壤的水分，贮备了雨水，以备旱季所需。也许这就是牛筋草能够生于板结之地的秘诀。当其它草木不愿选择瘠薄土壤生活的时候，牛筋草却能在那里安家落户，占有一席之地，建设家园，生根发芽，吐绿扬花，足见其不同凡响的坚强毅力与生存能力。

立秋后，太阳缓缓南移，赐予南半球嫩绿的春天，给北半球留下苍翠的金秋，留下情意绵绵的雨季。宏阔的秋天，云层逐渐变厚，草木进入旺盛的生长期，奔向繁荣的顶峰，恍若超越了春、夏、冬三季生长的总和，大地泼墨般地葱茏。

在长江流域，秋天正是草木的繁盛季节，落叶与枯黄，那是冬天的事。秋后的不几天里，牛筋草于一夜之间疯长了许多，从夏天时候的一尺左右，便一下子冒到了二三尺高，沟渠、平坝、山坡、疏林，许多地方，展示着它们的丽影，茎叶葱翠，舞姿翩跹，一杆茎伸出三五支淡绿的花穗，籽粒众多，形成了葳蕤的强劲阵势。牛筋草丛生于野，遮蔽荒原、路径，茎叶被细毛，竖纹明晰，材质正如其名，柔韧性如牛筋一般超强，由此，往岁还是乡村居民捡拾柴草的重要植物，人们成捆成捆地收割回家，晒干后，堆成柴垛，用于每天的烧火煮饭。即便干枯之后，也散发着特有的甘甜香味，沁人肺腑。

风吹草低，碧浪舒卷。一丝丝秋风，拂过草尖，微微掀起清凉。牛筋草以随心所欲地打造的一川荒凉恬静的意境，洗涤我半生浮躁。一个人坐于草丛，目接远方，恍若全身浸润于荒原真昩。途经夏天，方知秋日之静美。牛筋草落于荒原尘埃之中，不惧尘埃，因为它自身就是一粒尘埃，大道至简，牛筋草若同真理一样地真实存在。

在千万年的进化道路上，牛筋草已成为百草中的佼佼者，不惧烈日烘烤，不怕夏日雨水稀疏，不畏土薄地瘠，它的耐力与坚韧度，实为草界中的杰出者，它是改造土壤与绿化山野的拓荒者。在荒草之中，其强大的生存能力，谁能与之比肩呢？从金钱草、三花四棱草到苦苣菜、荩草，再到小飞蓬、艾草与白茅，我点了好一阵名字，可暂时还没有找出谁能与之匹敌者。那些草类，在旱灾面前，在草木界波云诡谲的竞技面前，都显得柔弱无助。我坚信，如果其它的植物都趋向衰败，而牛筋草仍然会郁郁葱葱，长期地生存繁衍下去。在牛筋草面前，任何贫瘠、荒芜、板结之地，它都可以去安家落户，没有一寸土地是多余的，一切皆可合理利用，只要那里有一丝水分存在。

也由于牛筋草具有强大的生存能力，由此成了庄稼的劲敌，清除起来费时费力，让农人很是头痛，面对它的一定是不太环保的除草剂，这似乎是人们的一种无奈选择？尽管如此，而一代代牛筋草，照常能轻松地繁衍下去，年年绿化着荒山野岭。

草木已秋，人生向晚，沉浮世间的牛筋草，强势地群居一隅，蔚然壮观，随风俯仰，在大地上肆意打造荒芜一遍的盛大意境：茎叶纵横，纷繁无序，野性杂乱，绿意涤荡起伏，与寂寥的蝉鸣虫吟交织在一起，让空阔与清寂，如流云一般地在旷野里四处蔓延。天籁深远宏阔，若遍野的牛筋草生生不息。

像一朵自由的云，逡巡于旷野

浸染森林的欢乐

为一眼山泉，向低处流动

为一棵小草，倾心于大地

如果没有牛筋草在山野演奏着宏大浓郁的绿色之歌，那么，放眼望去，也许秋日的天空与大地，定会有些空寂，平淡无趣了许多。我与草木之间，决然有一种看不见的隐形力量，把我们紧紧地系在一起。诗之不远矣，居住在大野里的牛筋草，就是萌生起来的一首首诗歌，它们在风中挺立着，高举花穗，轻盈地摇曳，欢乐地歌唱，抒发着生命的蓬勃，给大地送来恢弘深广的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