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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12月05日

自驾雀儿山

◎施崇伟

晨光刚漫过甘孜县的藏式屋顶,陈昌就发动了车子。“今天过雀儿山。”他说这话时语气平淡,我握着副驾扶手的手却悄悄攥紧了——“雀儿山”这三个字,在我心里盘了太多年,早成了既神往又敬畏的符号。

年轻时翻西藏方面的游记,总在“雀儿山”三个字下划横线;纪录片里解放军卡车在悬崖边颤巍巍前行,车轮外沿就是万丈深谷;朋友自驾归来,喝着酒说“那路窄得能蹭到悬崖上的石头,手心攥的汗能拧出水”。后来年纪渐长,高血压、糖尿病找上了门,西藏梦被我悄悄收进抽屉,唯独雀儿山的名字,还偶尔在夜里冒出来——像座没攀过的山,总梗在心头。

车子沿317国道向西,海拔表的数字慢慢往上跳。我眼睛盯着前窗,每遇一座巍峨的山,就忍不住问:“是雀儿山吗?”陈昌每次都笑:“早着呢,五千多米的山,哪能这么快见着。”可“五千多米”这几个字,还是让我下意识摸过手边的氧气罐,猛吸了两口。毕竟年近六旬,身体对高反的敏感,比年轻时甚了几分。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的山突然变了模样——不再是平缓的草坡,而是裸露的岩石直插云天,像被巨斧劈开的屏障。正看得出神,两道“山缝”突然出现在眼前,竟是隧道的入口。“到了。”陈昌话音刚落,“雀儿山隧道”五个大字已晃过车窗,车子稳稳钻进了山腹。

隧道里的灯光昏黄,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格外清晰。我望着内壁上“谨慎驾驶”的标语,忽然想起曾看过的老照片:上世纪50年代,筑路大军用钢钎凿岩、炸药开山,在零下30度的雪地里,帐篷搭在5000米的陡坡上,战士们裹着厚棉衣,呼出的白气瞬间凝成霜。陈昌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轻声说:“以前没隧道时,翻雀儿山要走七八个小时,遇上风雪天,堵在路上是常事。”

正说着,前方突然亮了起来。车子驶出隧道的瞬间,我忍不住“呀”了一声——眼前是另一个世界:远处的雀儿山主峰顶着雪帽,在阳光下闪着银辉;近处的草原铺着绿毯,牛羊像散落的黑珍珠,慢悠悠啃着草;风里裹着酥油茶的淡香,偶尔传来藏族同胞的吆喝声。陈昌把车停在观景台,我下车时脚步还有些发飘,却忍不住往远处望——这就是我曾“闻之色变”的雀儿山?没有想象中的悬崖峭壁,只有开阔与壮丽。

“去看看纪念碑吧。”陈昌引着我往不远处的石阶走。拾级而上,一座纪念碑赫然矗立,“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的鎏金大字,在阳光下格外醒目。碑文中的文字,慢慢勾勒出那段艰苦的岁月:1951年,1.2万名筑路大军在这里“战天斗地”,张福林就是其中一员。他白天领着战友凿岩放炮,晚上还留在工地整修工具,直到一块巨石砸下来,永远留在了这片土地上。

我站在碑前,手指抚过冰冷的石碑,忽然想起自己年轻时的模样——那时总想着“闯一闯”,却在岁月里渐渐被“年龄”“身体”这些标签困住。可看看当年的筑路战士,他们在比这更苦的环境里,凭着一股劲打通了天险,我这点困难,又算得了什么?风掠过草原,带着远处经幡的声响,像是在回应我的思绪。

继续前程,频频回望雀儿山。雪顶依旧巍峨,可在我心里,它已不再是“不敢抵达”的天险。隧道里的灯

光、纪念碑上的文字、草原上的牛羊,渐渐拼成了一幅画——这幅画里,有先辈的热血,有时代的进步,也有我对自己的重新认识。

车子继续向西,我打开车窗,风拂过脸颊,带着高原特有的清冽。忽然明白,这场西藏自驾,不只是为了圆年轻时的梦,更是为了在跨越险峰的过程中,看见更坚韧的自己。就像雀儿山,曾经的天险,如今已成通途;曾经的“不可能”,只要敢迈出脚步,终会变成“已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