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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12月05日

每一粒文字都是对朴素村庄的深情致敬

——读魏振强散文集《村庄令》

◎刘敬

魏振强散文集《村庄令》里的作品是清新的、纯净的,亦是一脉贯通、文韵悠长的:《夕阳下山岗》《桃花山》《回娘家的路》……这明显有别于很多作家将已见诸报刊的散碎篇章结集出版的惯常做法。而相较之下,同样是写一方天空、一片田园、一座村庄、一群亲邻,魏振强却能将深重的浓稠的缱绻的情感以朴拙的坦诚的轻浅的方式氤氲于字里行间,率真中见诗意,醇厚中溢善良,悲苦中寓坚韧,念想中盈感恩,伤怀中透希冀……生动再现了一个时代的人情之美与人性之美。

叙利亚著名诗人阿多尼斯曾言:“你的童年是个小村庄,可是,你走不出它的边际,无论你远行到何方。”那个叫“大司村”的地方,明明“小”得可怜,在地图上或许连芝麻粒大的小点儿都无法标示出,然而,作者却被迫从5岁那年懵懂踏入,跟着孤寡的外婆艰难过活,从天真柔弱、不谙世事,到胆气渐壮、青春勃发,期间虽是栉风沐雨,经霜历雪,却又从外婆与乡邻身上,从田畴与山野之间,感受到太多的善意与美好,收获了无尽的温暖与希望——哪怕在回首时恍如一瞬,他却真真切切地知道,那里潜藏着再也回不去了的13年时光!大司村亦真的很“大”,因为恰如诗人说得那般,即便数十年过去,作者仍旧“走不出它的边际”——这本《村庄令》便是最好的证明。

如果说,写杂文的魏振强属于“辛辣派”,那么写散文时,他似可归于“冲淡派”。作家刘震云尝言:“凡是用特别复杂的文字(形容词和副词等)在写作的人,都是没文化的人。如果外在特别复杂,里面的内容一定特别干瘪。”纵观《村庄令》中的各辑佳作,无论是首辑《夕阳下山岗》、次辑《第一场霜》,还是第三辑《模糊的面孔》、末辑《外婆,安好》,均是真诚的,朴素的,也是简约的,克制的,一点儿也不“复杂”——故人如酒,在往事发酵处重酿生命。很多篇章,作者采用近乎白描的手法,以大笔点染之,粗线条勾勒之,少粉饰而真意自出,不雕琢而真情灌注。权以首篇《夕阳下山岗》为例——

作者以极为凝练而真挚的笔触,为我们徐徐展开了一幅弥散着孤独与渴望的童年画卷。夕阳的余晖与山岗的轮廓,真切而恍惚,美丽又压抑,奠定了整篇文章的情感基调,而这一景象的反复呈现,不仅是时间与地理上的坐标,更是情感与记忆的载体。诚然,每一次眺望,都是对亲人的期盼。一个5岁孩子对父母的切切思念,在那循环往复的夕阳余晖中被无限延展开去,静默的山岗宛如一座连接血脉亲情的坚固桥梁,承载着遥不可及却又从未断绝的希望……

而作者通过对前往小姨娘家途中诸多景物的描绘,如坟地、山洼、水库等,既巧妙渲染出孩子难以言表的恐惧,又深刻映射出他对陌生环境的好奇,以及深埋心底、转身回家的复杂情感。结尾处,当父亲终于在夕阳下山岗的背景中步步走近,漫长的等待也终于有了回应时,那简单的两句对白,看似平淡无奇,实则情感的爆发已达到了顶点,那一份无需多言而又深重如斯的亲情力量顷刻间令人唏嘘不已……

不难发现,外婆从一出场开始,便自带“主角”光环:《外婆家的房子》《外婆家的地》《一九七八年的第一场霜》……处处身影,天天劳作,时时疼爱,她既是作者童年的至亲、成长的守护者,又是家中唯一的劳动力,更是那个时代无数乡村女性的典型缩影——勤苦、善良、隐忍、自尊,播插锄薅、肩挑背扛、任劳任怨、呕心沥血。随摘一个片断:“一天中午,我在家里等外婆吃饭,等到别人快上工,也没见她回来。我就跑到那块地里。太阳太毒了,我光脚踩在土里,脚下像火一样的烫。外婆瘦小的身躯弯曲着,她正在给山芋垄松土,胸前和背后印着大块大块白色的汗渍,我朝她打招呼,她的嘴巴已经干得说不出话来,嗓子肯定像沙地一样烫。”此外无声胜有声,读者的心也“肯定像沙地一样烫”吧!

外婆对“我”的爱与关怀,对“我”的教育与引领,是简朴的、“土气”的、“笨拙”的,亦是深沉的、无私的、伟大的。无论是“我”跟她下地干活,还是独自求学他乡,亦无论是日常的接人待物,还是意外地遇困受挫……外婆在,爱就在;外婆在,榜样在——拒绝“五保”待遇,寒冬修筑河坝,替人垫付欠款,奖励我“的确良”衬衫……正如作者在《外婆,安好》中动情坦言的:“我甚至想过,如果她身上的骨头能给我们做柴火取暖或者做一顿饭,她一定会二话不说,任我们拿去点着。”就拿那件源于《一九七八年的第一场霜》一文的“比白纸还白,比月光还薄的‘的确良’衬衫”为例,在那样的年代,可谓“的确”贵重,亦“的确”稀有。只因小学老师随口的一句“等强子考了第一名,你就给他买一件”,外婆竟上了心。在“我”获得全公社作文比赛第一名后,外婆毅然决然地将家中最为珍贵的稻谷扒出两箩筐,在霜风凛冽的晨光里,出了门:“巷口的石板上也落着霜,泛着亮亮的光,脚踩在上面,有些滑。”一路走走停停,过田埂,翻高坡,穿洼地,山道弯弯十余里,“外婆的脚步越来越慢,她的脸上滚动着汗珠,头顶冒着热气,喘气声也越来越重。两只稻箩在她瘦小的身体边晃荡着”……是的,那件由两稻箩谷子换来的衬衫在作者的记忆中“闪亮”了几十年,但我们更有理由相信,那最闪亮、最动人、最令你我钦敬以致泪目的,恰是外婆拼力挑担前行的瘦小背影,是那背影在贫寒岁月里悄然散溢的拳拳爱意与汩汩温情……

往事酿酒香,故人入梦甜。除了最亲爱的外婆,作者同样以简洁又细腻的笔墨,为我们铺绘出一系列“面孔模糊”却记忆犹新的乡村人物群像:大舅、菊英、宗轩、小姨娘、姑奶奶、小华子、矮胯子、小皮实、小铁头……“我一再告诉自己:不虚构、不夸张,不矫情,这样才可能保持对一座朴素、朴实村庄的起码尊重。”(见《后记》)这些平凡的小人物,或为亲友,或为旁邻,或为玩伴,在作者笔下皆是立体的、丰满的、独特的。尤其是,他们真诚、仁厚又良善,他们执着、顽强亦乐观……那些源自乡野、与生俱来的美好品质宛似山林间的涓涓溪流,早已融汇进作者的血脉,化为不可或缺的成长力量,亦若村庄上空的点点星辰,熠熠闪耀在生命的晦暗时刻,为作者也为你我孜孜照亮前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