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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12月08日

初冬的村庄

◎靳小倡

洞开初冬这扇门,有爽爽的风,潇潇的冷雨迎面扑来,春天走失的籁韵,在初冬的回音壁上洪亮地震响,泛金泛黄的视觉告诉我霓虹的斑斓正向天际蔓延。大地被农人收拾干净了。偶尔有几棵玉米秆在寒风中抖索着,发出呜音,好像与北风对抗。忠于职守的稻草人衣衫褴褛,却在淡泊无瑕的灵魂深处,让烈日淬出的坚毅无私的秉性,足以佐证胸襟坦荡,无畏无怨的精神,它不辱使命,当农人在盘点收成的时候,还静悄悄地立于田园之上,把一个终点当作起点,神态专一。耗费生命却换来五谷丰登的喜悦和金土地上的初冬的自信。

鸽哨划过天宇,振飞的翅膀于阳光下,田野上牵着仰慕的视线直抵高耸的山峦和白云蓝天的制高点,而精神家园那泛青泛绿的鲜嫩长势,触手可及。大雁菊花,于天于地,用凉凉的秋水擦过之后,又用温柔的秋阳梳理,吻别了一个季节,褒扬如帜,让绚丽缤纷占据时空的边缘。一座村庄显得安静。一眼已经看不出刚刚流失的繁忙与匆遽。劳动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本意。初冬以后的劳动已不受时间的制约。

雁过留声,冬的神韵是妙笔丹青,一任泼洒出山的秀美,水盈盈,而在河坡上悠闲嚼草的牯牛背上,孩童的牧笛声与雁鸣在空旷的田园中融合在一起,能谛听到冬天的回音。土地充满了哲学味道,她朴素、随和、绵善,不与任何事物对抗,有着大海的胸怀,容纳万物的情绪。她遵循着某种固定的法则,按着自己的逻辑孕育、生长,也可以什么也不生长。土地的坚韧,我们是无法想象的。她能接受外来的任何暴力与侮辱,而没有一丝的怨言。秋后,从西伯利亚吹来的寒风一次又一次捶打着广袤的土地。田野依然凝重、柔和、透明、安适。没有立即塌陷的惊悸,给人永久的依托与安逸。

那些收割的玉米秆,被人们整齐地堆放在距离村庄不远的闲地上,等待慢慢风干。这些物质是牛冬天的好饲料,一些人还可以用来取暖,那种燃烧后搀和着淡淡禾香的温暖令人懒惰。没有空调的干热、生硬、固执。

空旷的田野里很少有人走动,没有人愿意再到这里来,土地永恒的无言性格让爱热闹的人们无法承受。风一遍遍清扫着大地,大地开始冷硬。

村庄里人越来越少了,一些人为了生活,树叶一样隐入城市,“城市”,一个具有铜一样光亮的名词,诱惑着成千上万的农人。

田野里,只有几个拾秋的人在田野上晃动,他们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人,闲不住,饥饿年代真正挨过饿,知道饥饿的味道,知道粮食的重要。他们在那些邋遢人家的地里拣拾遗漏的玉米、花生、红薯。我很尊重他们,因为他们是真正爱惜粮食的人。有时他们吃力地走在寒风中,他们的白发被风吹乱,他们老迈的身子骨与风对抗着,好像对抗着不幸的命运。

冬阳梳理过的田园,忽飞忽落的小鸟正衔来一缕霞光,朝黛青的山林中翔去,用激越的鸣啼打湿一片枫林。树木掉光了叶子,那些枯败的叶子,已经失去了夏日的生机,被风不停地吹向远方,样子可笑极了,好像赶赴一个集体约会,谁也不肯慢下来,逐一离开村庄。大地空阔,站在某处远望,另一座村庄在另一处居住着,此时的情景与我的村庄一样,安静,吉祥。

太阳光不太强烈,阳光斜斜地照着一座村庄的房屋、街道。那条被人们走硬的路永远躺在村子的中央,有时明亮,有时暗淡。屋顶上整齐地堆满了金黄的玉米,有人开始脱粒,脱粒机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在村庄的上空盘旋,这是村庄里惟一的音乐,单调,直接,有时嘶哑,让人厌烦。有的人用力地拍打着晒干的豆荚,那些黄色的豆子,从豆荚内迅疾蹦出,滚落一地。人们的脸上没有丰收的喜悦,有的是整日的繁忙带来的疲倦。有的人雇佣着木工打家具,电锯截取木料的声音从村庄传到田野,声音里夹杂着木香。我还看到一个人整理门面,他把整个的门脸都用朱红的瓷砖贴了,上面还有烫金的大字,“吉祥如意,财运亨通”,听说他的儿子快要结婚了。

寒冷一天一天加剧,一些事物逐渐消隐。在时间的长河中,任何事物都在悄悄改变着构架。一少部分人利用冬季的清闲从村庄走向墓地,一些儿童出生,这些不可抗拒的事情,延续着一座村庄的生命。此时,一棵枝干灰暗的泡桐,在雨中抖了抖枯叶,如同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也如同我,正在慢慢脱离荒芜,从一草一木的荣枯中,感悟到生命的短暂和易失。

几场北风过后,田野开始沉寂下来。那些在风中留下来的事物,固执地坚守着宁静和贫穷。土地开始冰冻,封存了那些细小的生命。一些干燥的虫壳裸露着,虫卵在我们不知道的土壤深处蛰伏着。

寒冷继续加剧着,阳光一天一天渐弱,人们不断地增加着衣服。谁也不愿意再到田野里空走一趟了。羊们也不愿意出门了,牛们在饲养室里慢慢咀嚼着岁月,而饲养员正斜倚在饲养院里的草垛旁打盹甚或熟睡,温暖的阳光抚摸着他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