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肖宵

事

当一双双脚步跋涉过千山万水，在一片滋养他们生存的地方停留下来。数年后，纷沓的脚步聚居起来就构成了一座城市，生活中的恩怨情仇也就此展开。一座城市，就是一个个故事串起来的历史。历史的天空中，有硝烟弥漫，战马嘶鸣，有波澜壮阔的兴衰存亡，有低回不尽的诗情画意。每座城市的历史，往往都在动人的传说中开篇。

山的传说

总是有许多山与水的神话，给予一座座城池最具灵性的注解。最早给予康定注解的，是三国蜀相诸葛孔明，传说他南征孟获时，为筹集军器，派遣部将郭达率部到西南方向寻一秘密之地打造弓箭。郭达领命便出成都向西一路寻来，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理想之地，设炉造箭。郭达造箭的火炉就砌在一座雄拔陡峭的大山之下，风箱沿河向东而设，二水交汇之处就成了郭达打箭之地。郭达在此处造箭日复一日，炉火终日不断，风箱终日不息，直到有一天郭达因劳累过度在炉边吐血而亡。但炉火仍旧燃烧，风箱仍然开着，于是后人将此地命名为“打箭炉”，将炉边那座大山命名为“郭达山”。

来自中原的丞相与将军，在这片还未形成城市的土地上，烙下了“火”的印记。而格萨尔，这个在藏区的英雄，也曾在康定留下痕迹。传说，在率军讨伐姜王的征途中，格萨尔大军人困马乏，幸而得遇一处水草茂盛之地。开阔处，格萨尔望见此地三块巨石互为犄角排列，极像熬茶时支起的“三锅庄”。遂命军士以巨石为灶，点燃柴火，熬茶解渴。大军开拔后，三块巨石化为三座大山，茶水则顺流成河，“三水两水”的“达折渚”从此成为路人休整熬茶之处。

“拉姆则”“当京多吉列巴”“阿里布果”三山拱卫城市，而赋予三山“神性”的是在此繁衍生息的人们。如果说“拉姆则”是位俏丽的少女，“当京多吉列巴”便是俊俏的汉子，而“阿里布果”更似慈祥的长者。从亘古屹立至今，城市的逐渐兴盛让它们有了更加多元的名称。明末清初，来自“木雅王国”的明正土司设府于此地，将“拉姆则”半山平台辟为赛马之地，每年五月十三日，各色人等云集于此，观赏玩乐。久而久之，“拉姆则”成了“跑马山”，而山的名字，又随着一首情歌蜚声宇宙。

水的故事

水，是生命兴起的源头；水，是赠与城市活力的律动。达曲，折曲在今日已被人们唤作“雅拉河”与“折多河”。两河交汇之处，便是“达折渚”。二水奔流周而复始进行着城市的代谢。而木格措，更是以水的柔媚为康定打制的一面临妆铜镜。雪山下万物的时光变迁，似在镜中尽情地显示生命的欢悦。晨夕夜晚，湖水在凝定中仿佛闪烁出一道道流动的目光，那是传说中来自塔公的少女卓玛和她的情郎扎西鉴证人间爱情的祝福之光。当年，他们私奔于此定居，食野果，穿兽皮，被猎户发现误认做野人。这明镜般粼粼的湖水，从此便被人们称作“野人海”。

自野人海而下的雅拉河，河畔沿途泉眼无数。最负盛名的，当属“二道桥”温泉。相传河畔古有一贫苦人家，有子名叫布孜，常年上山砍柴牧羊。一日他见河边彩珠般水泡升腾不已，彩雾蒙蒙，便走近细看。此时一个美丽女子从雾中走出，布孜慢慢走近，瞬间身旁柴禾与女子都消失在彩雾之中。他回家之时，柴禾已“飞”到自家门前。一连三日，布孜都会遇此情景。第四日他便不去砍柴，藏在自家门后查看，结果傍晚见到彩雾中的女子背柴来到门前，原来此女乃是跑马山顶五色海圣母扎西泽仁玛之女，名叫拉姆措，而圣母见布孜勤劳勇敢，便将拉姆措许配与他，并赠与察曲（温泉）常涤污垢，心身永持洁净，以济世人。婚后，夫妻自山脚挖出温泉，时人闻知，皆往温泉沐浴，后温泉便得名为布孜察曲。当传说走向现实，我们依稀可见古人们在河边挖坑为池，下铺木格以阻泥沙，在此水气蒸腾氤氲中洗涤爽身的场景。

让历史的车轮再靠我们近些。抗战之时，康定较为安定。一时间国内文人才子大量涌入康定，他们来到炉城后慕二道桥盛名，纷纷前往涤身洗浴，郊游踏青，并在温泉笑谈人生，畅想未来，温泉内“离垢园”“与点楼”这些个雅致脱俗的名字，便是当时那段历史的见证。

水，维系着人类的生活，而人们却将这流动着的能量顶礼膜拜。在康定这个水源丰富的地方，对水的敬畏却演化为一种较为极端的方式——“抢”。相传，曾游历四方的藏戏祖师，能工巧匠唐东杰布在炉城之中修建白塔，取水之处“甲多其米”（意为常年清澈之泉），成了后来滋养城内居民的“水井子”。后来，又有了此泉是祥寿仙女扎西泽仁玛和郭达山神当京多吉列巴一年一度相会之银河的说法。据说每逢正月初一子时，他们便会化身为一对金鸭在井内戏水。此时倘若前来取水便会看见金鸭，而取得的头水等同仙液，谁能取得，便会在来年阖家安康，好运连连。有了这样的传闻，许多人约定在大年初一子时都来看金鸭，在水池边抢着舀出新年的第一瓢水。抢头水的传统，一直延续至今。

路的遗韵

一山一水，一石一木，都有太多的历史典故和文化记忆，甚至空气中都可触摸到从白狼羌古国到康定市的脉搏。然而无论城市如何变迁，人们往来穿行的道路，一直就在脚下。

世上的路是相连着的，若来来回回地走永远都不会找到尽头。蜿蜒的线条在大地上勾勒出人类活动的足迹，在茶马古道上，先人们早已播撒下生命的种子，等待着它生根发芽。茶与马的交易，带来的是民族的迁徙和文化的交融。康定，是川藏茶路上最为兴盛的中转商埠，锅庄这种集交易、补给、食宿等多功能为一体的“家族商业实体”在这里发展壮大，茶商们也在此地赚得盆满钵满。而苦难的背夫们历尽艰险送来的“砖茶”，到这里则需要被重新“包装”。于是从各地逃荒避难到康定的人们，拿起割皮刀和钢针，成为了缝茶工人；骑着牦牛将重新打包的茶叶送入藏地的人们，成了终年奔波往返的“驮脚娃”。

在这条路途遥远的运茶路上，康定逐渐成为因茶叶交易而形成的多种货物交易百花齐放的纯商业城市，不计其数的人们来到这里“谋生淘金”。陕西话、四川话、各种藏语方言乃至英法口音在集市交织成片，汉商、藏商和外商三大商贸集团在弹丸之地云集，汉藏物资大量交流,海外洋货充斥全城。而跟随人们从各地而来的食物，最后也融合成这座城中的特色小吃延续至今。

时光交错中，历史的节点不断发生着变化，兴盛多年后，随着运输方式的变化，茶马古道终于作古。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十八军进藏，随后川藏公路贯通，人背马驮的茶道变为了车道。本世纪初，二郎山隧道贯通，十年后，机场落成。人们进入康定的道路从脚下升到了空中。而今，多个省会城市开通直达康定航班，雅康高速不出3年就将通车，铁路也正在向这座城市延伸。人们脚下的道路，正在无限拓展！

山水相依一座城，人在城中走，城在脚下变。转过跑马山，游遍溜溜城，站在桥头处，看飞雪满天，看夕阳西下，看无数的歌者在这里唱尽悲欢离合，看夜色下背着包行色匆匆的路人，看商业如何让一座古城繁荣、看年轻人们如何挥发热情，看古老的手艺人如何将传统沿袭，将文明封存在自己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