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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5月25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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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外桃源
凹村的悲喜
2017-05-25

■范河川

有幸得到康巴藏族青年女作家雍措的《凹村》一书,细斟酌细品味。脑海中始终盘旋着我熟悉的曾经被揉碎地故乡画面,在泥土芬芳,黑白定格的童年,仿佛很多事情发生在自己身边。忽然间生活于《凹村》的桃源世界,“有山体的呵护、凹村像宠儿一样,在期间活的安然,与世无争”与杨二、李老师、幺妹、张瘸子……站在称之为野种的核桃树下,旁边还有幺幺聊天,特别亲切。一种灵魂的回归,浪漫的开始,对故乡的眷恋,对亲人的挂牵,还有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歉疚,许多要说的话如鲠在喉,如凹村的风不得不吹,还带着就别的问候。

1

《凹村》的文学性

说《凹村》是散文,我倒是认为属于典型的“乡土小说”,能够让人联想到康巴藏区奇趣盎然、野气扑人的田园诗意。凹村的风、捞不起的月亮、老人与狗、樱桃树、白桦林还有小时候空灵的幻想,构成为乡土文学恬静怡人的意境。不用钢筋水泥的泥木房、门前的背篓、老人与烟袋、女孩与狗、鸡、鹅伴随大黄牛的故事,更是时常作为一种乡土小说的典型背景,昭示着乡土文学所可能具备的某种超然的美学特征。从标题就可以深刻感悟其乡土文学的本质。《风过凹村》、《花篮子的背篓》、《不结果的树》、《哑巴的杉树记忆》、《老人与狗》、《一片白杨林》、《鹅的来世》、《走丢的老黄牛》、《牛和牛的事儿》、《多拉花》、《鸡娃养猪》等等章节标题就具有某种象征意义,以小村庄寓意一个民族的历史文化,散发着浓郁的乡土气息,如一楼楼青烟,青烟超凡脱俗,带着无限的爱恋,融入无尽的情缘,给人返璞归真的历史文化饕餮大餐。

细品雍措近三十余万字《凹村》,感到作者兰心蕙质、心细如发、思路缜密的丰富情感:“我在大渡河哗哗的流水声中诞生,确切地说,从阿妈孕育我的那一刻,我就开始熟悉河水的声响。”“阿妈常说,我是树林中的百灵鸟,听着大渡河柔软的声响渐渐羽翼丰满。”“风的味道,就是大渡河的味道……风儿将大渡河的味道带进屋里,带进我的梦里。像阿妈的味道。”这些点点滴滴的文字中感知她的内在,感知她的情愫、参与她与亲人和邻里的互动,体验她快乐、也许还有些凡人眼里的艰辛人生。我想,作者如果没有对家乡的那份挚爱,没有对亲人的那份牵挂,没有感恩的那颗心,不可能写出这么优美的文字,不可能把笔下的凹村人写得那么入神,虽简单寥寥数笔就让我们记住这些未曾见面的却十分熟悉的人物。

木心说:“一个人要从远处回,从高处下,从深处出。” 对农村生活的刻骨铭心以及对父母深深的爱,使得雍措看到了许多人视而不见的细节,就像卞之琳诗的画境“你站在桥上看风景,有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你的窗子,别人装饰你的梦。”这种独特的视觉让凹村有了骨架与肌肉,《母亲的土地》、《阿妈的歌》、《又是一年樱桃红》、《第一张和最后一张老照片》、《植被茂盛的地方》、《童年的散记》、《阳光里的阿妈》等无不透出浓浓的乡情。其文风还有些鲁迅散文集《野草》对生命力歌颂的借鉴。《宿地》、《缺心病》更有反思与批判,这使她的生活有了浓度和温度,生命也与凹村紧密相连。

雍措的凹村有许多充满生命质感的细节,这和她深度体验生活有关,同时又成全了他散文的独特性。正如马丽华所写“灵魂的宁静不因归途在即,灵魂的美丽在于情有所依。”沈从文在他《从文小说习作选·代序》中言明:“这世界或有想在沙基或水面上建造崇楼杰阁的人,那可不是我。我只想造希腊小庙。选山地作基础,用坚硬石头堆砌它。精致,结实,匀称,形体虽小而不纤巧,是我理想的建筑。”我们看雍措的《凹村》不正如沈先生所追求的乡土文学世界,自然界的一切都是有灵性的,风儿来座客,牲畜在做梦,草木能谈吐,蛇成神灵,大自然的“神性”成为乡土世界沉默的主宰。读读片言只句就会有更深刻的感悟:“凹村的样子大概就是这样,没说到位的,你再去问问每天镶嵌在天上的云朵、星星、月亮、太阳,它们无事可做,观察得一定比我细微。”“小石不争气,蹦跳两下,就被杂草荆棘给逮住了。”“还有一些渗进骨子里的东西,抹不去,忘不了。”“凹村,人们把牛当人养着,但是牛干不了的事,风却能干。风是不说话的人。”“缺失的东西,让风补一补就好了。”“幺幺,你说说下辈子投胎当公务员的鹅,会不会来看看它世上的走人呢?”这些宁静超脱的文字在浓郁的乡土气息中寄寓着最深刻的含义“人性。”“人性”不就是文学的本质?

2

《凹村》的思想性

王国维先生曾经指出:“大家之作,其言情也必沁人心脾,其写景也必豁人耳目,其辞脱口而出,无矫揉妆束之态,以其所见者真,所知者深也。”《凹村》带来的文风,可谓贴切。因为所知者深,决定了其书写内容的充实和生动,因为所见者真,所以其行文去除了技术的要素,写景抑或叙事,皆为直呈,这种传统的笔法始终伴随着主体的悟性,笔下意象缤纷,使得诸事物皆涂抹了澄明的色泽。这种澄明的状态即是《凹村》所言的“在场”的审美效果。如文“老黄牛的双眼明亮亮的,黑黑的眼珠子在阳光下像一颗黑珍珠一样亮闪闪的。它的眼角含着泪,泪水打湿了睫毛。我从草丛中爬起来,在阳光下,用手轻轻擦拭着它眼角的泪水。老黄牛用舌头舔舐我的小手,不一会,又将浸着泪水的眼往下山脚的河流。在这里看河,河流没有始,没有终,就像停止在那里一样,不前不后。”正如我们面对着沉淀的历史,对时间、物质,沉在心底里的敬畏与虔诚会浮现上来,任何浮躁与傲慢、轻狂在它们面前都将荡然无存。这就是《凹村》带来的真,那么简单,如此淳朴。

读雍措的散文《凹村》,有本我读过的刘亮程《一个人的村庄》散文总浮现在脑海,不知道为什么总有联想,特别记得刘亮程写过的一段话:“当我在写作中回到小时候的村庄,这些苦难被我忘记了,我写了这个村庄的草木和动物,写了风、夜晚、月光和梦,写我一个人的孤独和快乐,希望和失望,还有无边无际的冥想。当那本书完成时,我发现我的童年被我成功地修改了,我把那个8岁丧父的自己从童年的苦海中救了出来,我给自己创造了一个童年。我感谢我的文字,它拯救了我。写作是一个创造自己的过程。我塑造了一个主人公。他却改变了我。”雍措不知道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因为读《凹村》有时候还是有些压抑,对父亲、阿爷去世的回忆多少有些伤感,特别是幺幺的出现,成为主人公倾诉的对象,不曾知道这对些雍措有什么影响,我想,《凹村》同样塑造了一个主人公,也改变了主人公。《缤纷秋落叶》就是最好的诠释,“只让灵魂属于自己,让他去任意放牧辽阔的蓝天。”无疑她带给我们的是顽强与追逐的梦想。

《凹村》的内涵让生命体验和语言相得益彰。没有深刻的体验,语言无从生发。我常思索一件事情:农村生活并不美好,甚至有很多苦难,如果现在重新让我们过回小时候的农村生活,我们是绝对不想的,但为什么我们那么喜欢回忆当年的生活,而且在记忆深处,这些生活占据了很大的地盘?其实回忆的是那份自然,那份真情,那份朴实,还有善良。这些自然而然让人对生活、生命有了独到体悟,不知不觉一些久违的细节在梦里出现,在笔尖下自然流淌。我们一些散文之所以让人难以读下去,缺乏细节是一个不可否认的阅读事实。再说,散文和小说一样都是叙事文学,没有细节就几乎推动不了叙事,叙事本身的张力感是建立在丰富的细节上,以便呈现出许多独特的让人回味无穷的东西。雍措在把握细节上有独到之处,让细节为主题服务,使思想性更加丰富。勤劳、善良、真诚……在字里行间全部体现。哑巴绣花的灵气,唐爪子身残但养牲畜,鸡娃养猪都是勤劳的典型;伯伯、父母那份浓浓爱,在文中芬芳四溢;与杨二、开摩托的老二的友谊如此纯真,对弱者的同情在三妹身上完全体现,还有想家的符号张大姐“……她离开村庄快十年了,父母走了,老房子也应该破旧的不能再住人了,回家只能带给自己大多伤心,还不如留住曾经最美好的回忆,呆在这个不属于自己的小城里,思念家乡的月亮、太阳、一棵树……张大姐的心还在家乡,那个乌鸦也不想待的地方。”归根结底,《凹村》文化思想立足于“人性”,人性是人类每个人与生俱来的特定独有的思想、感情、理性等表现行为,是特定环境形成约定成俗的道德观念,一种特殊的社会意识形态,是依靠社会舆论、传统习俗,人们的内心信念等力量来调整人们之间,个人与社会之间关系的行为规范的总和。它与法律法令不同,在于不由国家制定,不用强制的手段保证执行,没有强制性,但在这个特定的空间,在凹村的生态圈内,是必须遵守的规则,所有这些明明白白全在字里行间呈现。

3

《凹村》的社会性

凹村在空间时间架构的社会组织中,表现出与众不同的社会性,是凹村的人物与主人公形成的社会纽带关系的集体意识,融入在平常的生活中,无时无刻在生活里出现。正如文中写的那样“凹村人不懂什么大道理,他们懂得的道理都是外人觉得是鸡毛蒜皮的事情,比如干活时,不能将崛起的屁股对着被人的头。”米歇尔·德·圣·彼埃尔说:“是文学唤醒我们注意人类生活的准则,平息大火,抑制邪恶。”高尔基讲“文学使思想充满肉和血,它比哲学或科学更能给予思想以巨大的明确性和说明性。”《凹村》简单几句准确的将这些哲理讲得再清楚不过。凹村的生活准则其实就是我们传统意义上的社会准则,道德至上。

笔者在《康巴传统文化成因及其影响》一书曾经对这种社会性作过解读:“藏区的传统从部落组织逐步加入地缘和阶级的内容,又完全的局限于农耕文化意识范围,虽然和现实在许多地方格格不入,但他始终是客观事实存在的,是社会化的工具,它并不完全为个人的需要而设计,在这个意义上传统对个人有强制和束缚性。它的存在就会一代一代的影响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民众,他的社会功能是不可否认的,每个人对传统文化都有一种感情的义务和理智上的义务,并且每个人都力求使这两种义务相一致。它先个人而存在,一切都靠后天的培养,不是一生下来就具有传统伦理观的,人生有不同的发展阶段,不同阶段里有不同的目标和需要,传统思想与伦理对不同阶段的人生有不同的重点和意义。”《凹村》严格意义上来讲就是康藏传统文化成因的一个浓缩。是从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到二十一世纪初甘孜藏区农村发展的画卷,也是传统文化与现代文明相互碰撞,在痛苦与抗争中改变的总结。“凹村人都信佛,他们深信菩萨会公平地对待整个村子,公平地去处理十户人家和他们村长久以来的矛盾。/谁也说不清,两村矛盾发根源了,但似乎从娘肚子里掉出来,男娃女娃就知道两村之间疙瘩的存在。”这就是凹村,典型的藏区村落缩影。

《凹村》散文集分三个篇章,《遗落在凹村的日子》、《从凹村寄出的信》和《缤纷秋的落叶》,三个篇章三个心境,三个不同阶段的变化,第一部分应该全是童年的记忆;第二部分以与幺幺的对白回忆往昔;第三部分是作者工作后的心境。贯通全章完全是一个破茧成蝶的锐变,那么美,那么绚。是从另一个视野与角度对社会大变迁的记录。我们所处的时代是一个大发展大变革的时代。但文中没有这样的豪言壮语,而是以涓涓细流般清新的文字,以一个女性特有的视角与细腻,矜持把她认知的世界记录。我特别喜欢雍措的《回忆我的定波》,定波我去过,乡城最偏远的乡之一,作者能够把她的这段工作经历写得如诗如画,就足可证明她是多么热爱生活,热爱这篇故土,热爱这里厚重无限的历史文化。让我看见了凤凰涅槃的精彩,一只出世的凤凰。我想,这只凤凰一定会飞得更高、更远。

现在我们可简单梳理凹村的习俗了,在这个好似世外桃源的地方,同样的悲欢离合与它地没有异样。因为有阴阳之分,“为了调和左右脸色不均匀,凹村就形成了阴坡王阳坡嫁,阳坡往阴坡娶的习俗。”从《听年》的刀把子、背年花花、抢水头、结巴阿爷、年疙瘩、新衣服看见凹村过年的热闹和喜庆。《那边山 这边山》的习惯,《凹村记忆》里的故事,《童年散记》的乐趣与悲欢,《像马一样死去》和《暗夜》记录的分别等等都是凹村社会行为的具体符号……这就是康巴,这也是生我养我的土地。

最后,用几句诗写下感悟。野种的树下/阿妈的歌声还在/雾气里回荡/老黄牛有泪的眼/俯视山下/大渡河的乐谱/从没有完成/幺幺/老二还好/摩托是否/变成汽车/无根的恨,是否/已经化解/来世叫鹅的公务员/我们已经认识/我也知道/多拉花已经漫过凹村/漫过了荒芜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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