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德克巴莱》,一部被誉为史诗英雄剧的大片。该片是台湾有史以来投资最大的电影,筹划长达十二年、跨国动员两万人拍摄。然而,该片上映后,却因为剪辑的原因,给观者留下了:影片中到处充斥着一种刻意的模仿“大片”带来的不舒服;镜头剪辑生硬,常常有一种故事逻辑被莫名其妙打断;表演脸谱化,人物塑造单一;导演痕迹过重的感觉。为此,观者认为剪辑是一门艺术,把握不好,则会削弱电影带给观者的冲击力。
■ 杨倔鳗
朋友推荐之前,我并不知道《赛德克·巴莱》这部电影。朋友说,看看吧,得了很多奖,是《海角七号》的导演魏德圣导的,史诗大片。这就是我对于这部电影全部的预印象。也许你们会奇怪为什么我要讲这个看似无关紧要的东西。你们有没有留意,我们接触事物的缘由,往往并非偶然。也就是说,当我们与作品有直接接触之前,我们会得到一些来自第三方的信息。无论这些信息是否真实,都不可避免的使得我们的脑海中对作品形成一些预印象,在我看来,这些信息与之后你接触作品得到的感受同样重要。比如我对《赛德克·巴莱》的预印象,信息是朋友给的,然后立刻与我记忆中已有的信息联系起来:我看过《海角七号》,知道它当时广受好评,但我个人对影片的印象极其一般;得奖是对影片的一种肯定,我们会情不自禁的把它归为好电影的范畴。从这个时候开始,我们已经开始对这部电影进行审美活动,即使我们还并没有开始观看。
审美,就是感受的进行时。
文章的题目我想了很久,最后选择了这个看上去平庸之极的题目,却贴切我关于这部电影的表达。
我第一次看的版本是大陆版,只有156分钟。整部片子看下来我给6.5分,电影本身有一大堆被我吐槽的点,总结为以下几点:
1.影片中到处充斥着一种刻意的模仿“大片”带来的不舒服。比如,开场制造了紧张的戏剧氛围,但观感上矫揉造作,模仿美国电影的痕迹很重。
特别提示,“美国”在我的审美中也是一个形容词,具有技术娴熟,表达肤浅两个重要特点。
2.镜头剪辑生硬,常常有一种故事逻辑被莫名其妙打断的感觉。
3.表演脸谱化,人物塑造单一,感觉噼里啪啦看完整部片子我就没记住几个人。对于造成这种问题的原因,我会在后面详细解释。
4.导演痕迹过重,看完片子有一种导演想对观众洗脑的印象。
对于一部给我留下这样观感的电影,实在是不值得为它挥洒下几千字,但当我注意到台湾上映版分成了上下部,光是一部就150多分钟时,我产生了好奇:那被剪掉的100多分钟都去哪儿了?这其中发生了什么?是不是补充上这100多分钟就足以解释影片中那么多生硬和不足?
怀着这样的疑问,我翻出台湾版又看了一遍,并且详细对比了两个版本,找出了那被删减的100分钟。
开始对比之前我们先把故事中的几条主线摆出来:
1.莫那鲁道代表的高山族文化与日本所谓的现代文明的对抗;
2.莫那鲁道和铁木瓦利斯两个部落之间的恩怨;
3.巴万为代表的部落年轻一代的境遇;
4.作为外来人的小岛与部落文化的融合和背离;
5.一郎二郎在日本文化和高山族文化中的抉择和挣扎;
6.马红等为代表的部落的女人们在巨大事件中的角色和命运;
开场,两个版本几乎一致,都是在黑场中出现“莫那,不要急,好的猎人要懂得把握时机”,然后我们看到有几个蕃族人在追赶野猪,其中一个年轻男子对着受伤后迎面冲来的野猪射箭,画面背后是紧张的鼓点。就在我们几乎以为主人公就是这名男子的时候,河对面射来几只箭,看起来另一个部落的人要来抢夺战利品。一个年轻人从对面那群人中间挤出来,跳入河中,游到对面,砍掉了刚才在打猎的几个人的头颅,扛起野猪跳到河中。他的族人在对岸叫喊着“莫那小心”,我们这才意识到原来刚才那个被导演给了特写镜头的人不过是个路人甲。最终莫那鲁道安全回到了自己的族人一边,(但是野猪好像丢了?),然后在森林中留下自己的大名,潇洒而去。
很明显,导演的确想在一开场就把这个英雄人物的名字——“莫那鲁道”,留在观众的脑海中,安排一系列的情节也就是为了突出他的英勇和与众不同。
接着,出草成功的莫那鲁道成为了英雄凯旋而归,他因猎得了敌人的首级而获得了在面部文身的资格。到这里为止都算是影片的前言,当打出“赛德克巴莱”几个大红字后,影片才算是真正开始。
一开始用文字简单介绍了历史背景,清政府战败后把台湾作为割地给了日本,然后日本开始在台湾岛上实行“文明推进”,开发森林资源,那些被我们今天统称为高山族的人,成为了日本人的廉价劳动力。
这当然是故事中最重要的一条线。另一方面,导演也不忘展示了部落到汉人经营的货物中转站以物换物的情节,和莫那鲁道有世仇的铁木瓦利斯就是在这一部分被带了出来。还有一些小的段落也得到了保留,比如莫那鲁道的婚礼,大家穿着红色的盛装跳舞;蕃人好几次重创了日本人的进攻,最终还是不敌日本先进的武器,以及莫那鲁道的父亲战死的情节。
而被删节的部分,有日本军队登陆台湾以后汉人民众的反抗;删节了前去勘路的日本技术人员被高山族伏击的段落,这也是影片第一次展现血红樱花——这种象征性意味浓厚的樱花在影片中反复出现,也是为了从侧面加强赛德克族的英勇无畏,但是在大陆剪辑版中删减了血红樱花的前面几次出现,致使它在最后出现的时候让人觉得突兀,匪夷所思;删减了莫那鲁道和族人一同打猎后喝鹿血,生吃内脏的情节——这一片段对整个故事的发展并没有直接关系,但是也是描绘莫那鲁道为代表的赛德克族文化的一个细节;删节了日本人禁止蕃人与汉人互通货物后,莫那鲁道带领族人与另一部落的人交换货物却遭到对方趁夜色偷袭的情节;37分钟开始,被俘获的莫那鲁道在跳进人骨坑与日本士兵纠打前,曾蹲在地上狠狠地盯着日本军人,喃喃自语自己的不甘心。
上述删节,都是在莫那鲁道的青年时期——日本人刚刚占领台湾的时期发生的。接下来时间一下子跳到了20年后,雾社已经被改造成现代的样子,蕃族的青年扛着木头干活,在汉人老板的商店里买酒休息。这个段落中出现了影片中另一条主线的重要人物:花冈二郎——一个做日本警察的蕃族小伙。之后我们会看到另一个和他有着同样身份的花冈一郎,两人和他们的妻子都已经选择了日本的生活方式,穿和服,说日语,但却无法在任何一种文化中找到属于自己的归属,这应该是在两种文化中成长的人的普遍困惑,而这一困惑在影片中因重大的历史事件造就了两人的命运悲剧。
影片46分钟左右,年轻的一代赛德克人在森林里砍树。雨后出现了彩虹,大陆版在这里删掉了1分半钟年轻一代的舞蹈。这一删节同前面对血红樱花的删节一样,并不会直接影响剧情的发展,但是却削弱了高山族文化中“彩虹”的重要象征意义。因为在之后的内容中,我们知道赛德克巴莱,真正的男人,在战死沙场后将通过彩虹桥回到他们的故土,祖灵之家。这个象征如此重要,因此台湾版的《赛德克·巴莱》的下部直接以《彩虹桥》命名。没有了这些细节,那么多战争就失去了内涵,失去了价值,成了空洞的打斗。
故事继续发展到蕃族青年和当地警察的冲突上。傲慢无礼的吉村对因下雨路滑不小心弄丢木材的蕃族青年大加苛责,引起众人的不满。莫那鲁道出现制止了冲突,这个时候的他已经不再是年轻时候的样子,他的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神情严肃,从众青年对他的态度中能感受到他的威严。
接下来我们看到部落里年轻的孩子巴万和莫那鲁道的对话,莫那鲁道询问孩子脸上的伤,巴万解释说是被一郎老师打的,因为他比那些日本小孩儿体育好。巴万请求莫那鲁道下次打猎的时候带上他,莫那鲁道反问道:巴万,你的猎场在哪里?
这小小的一个片段,在大陆版也被做了删节,巴万解释自己为什么被打的对话被删除了,只留下一个莫名其妙的醉态——完整版中巴万喝了两次酒才最终不胜酒力醉倒。巴万这一代年轻的孩子,将何去何从?高山族的文化是否已经到无法再延续的边缘?(上)